穆离渊坐在对面,安静专注地在看他喝茶。
窗缝透进来些凉风,将本就不算明亮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落在面容上的光影也明暗错落。
江月白喝了几口便不喝了。
气氛太静谧,便显得呼吸声格外清晰。光影错落下,近在咫尺的眉眼像墨笔勾勒出的,引人意乱。烛光的摇曳与呼吸的气息一同起伏,在静夜里弥漫开无声的暧|昧气息......
这气息很古怪,浓郁却没有来源,寻不到又无处不在,和他们之间这种至今还没有清晰明了的身份一样朦胧。
江月白当即放下茶杯站起了身。
多年阅人的经验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深夜造访冒昧了。”江月白不再虚伪假笑,换回了自己惯常的“淡淡”口吻,“你早些休息。”
穆离渊抬眼瞧着他利落起身的动作,眸色里还是从容又暧|昧不清的浅笑——江月白对视着这双含笑的眼,觉得这样很不妥。
对方似乎在明目张胆地和自己调情。
空山那傻小子的猜测完全不靠谱,面前这个人根本就是装得人畜无害实则城府极深的狐狸精。
“仙君,”穆离渊没有起身送客,反而轻声问,“要给我准备什么样的衣服?”
江月白看着这双含情脉脉的眼,心内泛起一丝冷笑,表面仍是平静温和的:“你想要什么样式的,我可以吩咐人去做。”
“所以仙君,”穆离渊迎着江月白审视打量的目光,眸色仍旧是似笑非笑晦暗不明,“是要认我和我的儿子了?”
江月白直截了当道:“别笑了。”
这人每次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暧|昧不清的笑,他很好笑吗?显然不是。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对方在刻意撩|拨。
穆离渊抿唇,很听话地不再笑了。
“我只是看你们过得可怜,”江月白勉强维持着心平气和,“以前的事情我记不清了,但既然你开了口,我也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对方到底有没有撒谎,其实他都无所谓。这些年来来找上门要他负责的人太多了,数都数不清,他也从来不会过分深究。毕竟“要他担责”这种事几千年来做过太多次了,早已经习以为常。
此刻就当对方说得是真的,孩子都给自己生了、这么多年的穷苦辛劳也都受了,他当然须给对方安排一个衣食无忧的余生做补偿。
“仙君是不是在疑虑,”见江月白许久没有说话,穆离渊忽然问,“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们的?”
江月白抬起眼,轻微地挑了挑眉,但没有回答。
沉默一下后,穆离渊站起了身。
本就晦暗的烛火被遮挡,笼罩下一片深黑的阴影。
“不如这样,”穆离渊低缓地说,“师尊亲自来和我试一试,不就知道能不能生出来了?”
江月白:“......”
好一个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坏男人。
江月白站在原地没动。
穆离渊往前走近了一步,向江月白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是个邀请靠近的动作。
“夜深了,我服侍师尊到榻上休息,好吗。”
江月白垂眸看着对方的手——硬朗、骨感、薄茧遍布,不是一双细腻的手。
他很快便在心中有了判断:常年做粗活的手,也可能是常年拿兵器的手。
江月白还在思索间,穆离渊已经拉住了他的手,准备带他向里走。
“不用了。”江月白抽回手,把话说得很直白坚决,“从前逍遥世间,或许常有风流犯错,我道歉,但那都是从前,如今我避世而居潜心修行,想要悟透清心剑法,凡俗种种,我都已厌烦,不想再碰。”
烛火昏暗,但江月白还是清楚地看到对方脸色僵硬了一下。
“当然,你也不用担心,”江月白保证道,“你是什么人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如果你愿意留下,往后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如果不愿留在此处,我会给你一笔银钱,足够你们生活。”
穆离渊很久没说话,深呼吸了几口,才略带颤音地喃喃:“师尊......”
虽然对此人刚接触自己几天就亲昵叫师尊这个行为不很适应,但江月白理解对方大抵是因为自己的话太直白而难过,于是努力把面色放温柔了些,叹了口气:“我说了,我会对你们负责的......”
“师尊说从前常有风流犯错......”穆离渊话音颤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极为艰难,“真......真的吗?”
江月白皱眉,忽然有点不耐烦。
难道他夸下海口说了一句“我会负责”,就彻底被缠上了?还有义务把之前千百年的旧事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跟这个人反思分析一遍?
“我随口一说,你别太较真。”江月白放了左手捏着的茶杯,往屋门口走,“往事太多,我大都记不清了。时辰不早,你休息吧。”
刚走到门口,忽然耳边凉风一扫,接到了一道带着哭腔的传音:
“阁主!阁主救命!那个怪物又回来了!阁、阁主你快回来呀呜呜呜!它好凶我们打不过啊啊啊!”
江月白掐断了传音。
空山这臭小子怎么还哭上了?!
出门没走几步又收到了一道传音,这回是凝露的。
凝露倒是没哭,语气镇定:
“阁主!那个怪物把我们暴揍一顿之后又消失了!”
“涟波殿内有十八件武器摔碎,三十本剑谱损毁,您的佩剑剑柄也被怪物啃了一个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