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啊,听说前几日有修士专门去沧澜山拜访,想请教当年仙帝的教诲指点,黎姑娘却闭门谢客,谁都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晚的事情伤了心......”
旁边忽然有人酸溜溜道:
“她伤心也没用,当年北辰仙君要娶她的时候,是她自己逃的婚!现在后悔了,瞧见仙人降世,又想找人家想旧情复燃,当然是痴心妄想!”
“原来是这样吗?”
“嘘!别瞎说,你了解她吗?就乱说话。”
“猜也能猜到......”
“好了好了!”
架吵起来之前,有人先劝了架,毕竟仙河当前,万一不好的话给仙人听到了呢。
“都别猜了!不管是什么,那也都是他们那些仙门名流的私事,跟咱们这些普通人没关系......”
* * *
黎鲛又一次在深夜惊醒。
她已经有整整三晚没有睡好觉。
每次刚有困意,就会猛然心跳狂乱,把刚刚浮上的困倦冲散。
从回仙门到如今,只有短短数月,黎鲛却觉得经历了最伤心、最痛苦、最漫长的日子。
人界光景虽长,却没什么大风大浪,只有安静到索然无味的日升月落。可回到仙门这些日子,她却无时无刻不处在震惊、慌乱、不可置信、难以理解......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里。
几乎崩溃。
暮春入夏的夜晚微微闷热,虫鸣不止,却没有一丝凉风。
黎鲛头痛欲裂、满身疲倦,但不敢合眼。
因为她一闭眼,就会想到云桦描绘的那些场景——那些词语挥之不去,虽是短短几句,却让她觉得无比恐怖。
她前几日还在因为渊儿的痛苦伤心难过,伤心他难以宣之于口的隐藏爱意、伤心他不知真相这九年的难捱、伤心他被江月白一剑穿心的痛......
可从拘幽谷回来后,她又开始为江月白难过,难过他这些年把所有的使命都藏在自己一个人心里,他不仅要自己完成仙帝的任务,还要做好一个师尊、做好沧澜门的掌门、做好千万人的北辰仙君......
他真的那么无所不能吗?他就没有害怕过、感到痛苦过吗?
渊儿是江月白最喜欢的小徒弟,从前在沧澜山上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在江月白面前耍小心思,会故意装病、装得弱不禁风,要江月白抱、江月白哄、江月白读着故事睡觉......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那些把戏,偏偏江月白看不出来。
如何可能?
黎鲛知道江月白就是单纯地宠他。
所以她不敢去想,江月白被最在意的人侮辱折磨、被最亲近的人当做发泄欲|望的对象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心境?
云桦说他在穆离渊身下流过泪,可是黎鲛从来没有见过江月白流泪。
在她眼里,江月白是山巅雪天上月......
月亮怎么会流泪呢?
黎鲛呼吸困难,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一抽一抽的疼。
她好想和江月白好好说上几句话,为当年自己的懦弱道个歉,可江月白那晚却走得那样急——那夜不仅是千百万修士们在灵海里为他欢呼,沧澜门的弟子在呼喊、纪砚和晚衣也在喊他“师尊!”
江月白居然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他不应是那样狠绝的人,他一定有什么苦衷......
窗外的月光照亮一半的纱幔,把房间分成半明半暗。
她黎鲛辗转反侧,她为渊儿难受、为江月白难受,但还有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是为另一个人,让她心里绞着疼——自从她从拘幽谷回来之后,这种怪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所有令她痛苦的事,一遍又一遍、一刻也不能停歇。
根本不受控制!
她好像,生了一种怪病。
......
黎鲛心事重重地敲开了春风殿的殿门。
殿门两侧没有守卫侍从,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
桌边烛台未灭,晚衣在灯下提笔作书。听到响动,她抬起头,而后连忙起身:“师娘?”
“师娘怎么这个时候来?”晚衣微微惊讶,“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出什么事.....”黎鲛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桌案上堆的东西,又看回晚衣,“是不是十八峰联审将近,你在忙着联审的事?”
“没错。师娘放心。”晚衣保证道,“不论云桦是什么身份,长辈也好先掌门也罢,做错了事我便绝不会包庇。他先前强行逼你与他成婚,这件事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不要!不是......”黎鲛脱口而出,随即声音又弱下去,“晚衣,你放过他吧......”
“什么?”晚衣眉心微蹙,疑惑道,“为什么?”
“我......”黎鲛不敢与晚衣对视,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说,语速缓慢,“我们......我们毕竟师出同门,好歹师兄妹一场,他对仙门修士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对我,他没做过什么过分事......前几日我去拘幽谷看他,看他消瘦落魄,我还是......”
她上次见到云桦摔落在污水里,莫名地心疼了一瞬。
让她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