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你......”苏漾放弃了这把椅子,起身站了起来,清了下嗓子,“所以掌门这次是什么打算?这么做二十六家会不会有意见。”
云桦终于合上了锦盒,从桌前抬起头,微微笑道:“给别人,不代表就不给二十六家了。况且他们这些年从沧澜门得的好处数不胜数,倒不会因这一次就有什么不满。”
苏漾走到桌前,看着镶玉的盒子,说:“可这东西向来给的是值得培养的心腹能才,那些散修真的值得吗?”
云桦给苏漾沏了茶,递过去,温声道:“二十六家太重出身血统,从他们那里挑人,挑来挑去,不过还是些老古董的残余。仙门的池子里也该换换新水。”
苏漾接过茶盏,点了点头:“说得是。”
他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沉默地喝茶。
云桦忽然问道:“长清是有什么事么。”
苏漾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是有心事,而且很多,多到他自己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既然对方终于问了,他不介意在这个夜里慢慢说清楚。
苏漾抬起头,对上了云桦的目光。
看到对方眼里自己局促的倒影。
他忽然明白了云桦那句问话的意思。
问话不是真的问话,而是在下逐客令。
“哦,没什么事。喝了点酒,随便转到这里了。”苏漾放下了茶杯,“困了,我这就回了。”
“少喝点酒,好好休息。”云桦体贴地在身后嘱咐,示意让门口的侍卫送一送。
苏漾出了殿门,摆手让侍从别跟了。
他的酒早醒了。
凉夜微风不止。苏漾踩着青石板,慢慢走过春风殿前的广场。
广场上种着枣树,冬天还会结果子,他那时和江月白辩论到底是青色的枣好吃还是红色的枣好吃,结论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借着辩论的由头把江月白树上的枣吃了大半。
苏漾停步低头,看着枣树枯黑的木桩。
树已经被砍掉九年了。
......
“九年了。”云桦在灯烛下垂着眼,停顿片刻,又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话,“快十年了。”
屏风后人影移动,康墨走出了阴影。
云桦用手护着灯烛的火苗:“十多年前那次妖林试炼,死伤了不少弟子。”
“试炼流程已传书了二十六家。”康墨道,“这次一定不会生事端的......”
“你办事我放心,只是想起妖林试炼曾经都是师弟主持的,触景生情。”云桦看着摇晃的烛火,缓缓说,“有点想念故人而已。”
康墨神色微变,闭了嘴。
十多年前的那次妖林试炼,穆离渊在试炼结界里入魔发狂,伤了不少弟子。
江月白却宁愿用浣忆阵洗去其他弟子的记忆,得罪了一众门派,也不愿意让穆离渊受半点委屈。
这件事当年云桦是最为不满竭力反对的。
但碍于江月白的掌门威严,最后还是帮着江月白一起顶住了二十六家的联名抗议与责问。
“雾山公子那边怎么说?”沉默片刻,云桦抬起了眼,“有回信吗?”
康墨回神,摇摇头:“对方不肯见面。”
烛火暗了一下,云桦的眸底也一同陷入阴霾。
良久,云桦示意了下面前的箱子:“现在不见,妖林试炼也要见。你再查验一遍这些藏金琉坠,数量不能出差错。”
“明白。”康墨接过箱子,转身要走,又顿步,“咱们真要把这些东西给那些杂修散修吗?”
云桦道:“雾山要求的。”
雾山公子是近年来仙门内风头最盛的人物。
他不属于任何门派,行迹无定,来去无踪。
在一年前的武宴上用一滴灵息花露击退了数千高手,自此声名鹊起,引得无数人追随。
灵息花露号称来自大陆尽头神秘的灵海。
灵海连第一仙门都不知方位何在,但这位雾山公子却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息花露。
“我们给雾山冰泉,雾山给我们藏金琉坠里的花露,这是定好的交易。”康墨不解,“至于用灵息花露做成的藏金琉坠,我们给谁,当是我们说了算,为何他要我们广分散修,我们就要听命?”
“受制于人,有什么办法。”云桦面容阴沉,“若不按他说的做,他就要断了灵海花露的供给。”
灵息花露,来自不知所在的天地福地,灵海。小小一滴便有着无穷威力。
用灵息花露制成的藏金琉坠,不仅可以吸引到人心欲念,更可以锁住人心——修士们一旦用了藏金琉坠中的灵息花露,便会慢慢在不知不觉中对变强的滋味上瘾,当灵息用完,他们便会产生恐怖绝望的无助感,直到禁不住折磨,再来索要。
云桦用这些东西做成了牵制住仙门人心的锁链。
可这些锁链也牢牢绑住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