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只出了两剑,便感到头晕目眩,有些支撑不住。
“沧澜门明明与你有恩,你却要以怨报德......”苏漾喘着气,拔|出了嵌在肩膀里的刀,“横竖都是死,为何不能给他们个痛快!”
“有恩?好一个‘有恩’。”穆离渊渐渐敛去了笑容,口吻变得阴沉,“是把我捆上谪仙台的恩?还是杀父杀母的恩!”
“我呸!养不熟的狼崽子!”苏漾骂道,“你扪心自问!你师尊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了你才......”
“长清。”江月白忽然出声喊住了苏漾,他已将脸侧和唇角的血都擦了,神色平静道,“带还活着的弟子们撤。”
“你要我们降他?”玉骢在魔蚀中化成凶兽,苏漾一剑斩杀了伴身数年的坐骑,“绝不可能!就算我们今夜都死在这里!也不会向这些魔军杂种喊一声求饶!”
“好气节。”穆离渊冷冷说,“苏峰主既然问我要个痛快,那我没理由不成全。”
话音落的一瞬间,四面八方的活人傀儡发疯般地一涌而上,扑向苏漾。
如癫狂的秃鹫见到鲜肉,刹那间淹没了单薄的人影!
山谷里乌黑的魔气扭曲聚拢,凝结成虚影魔兽,争先恐后直冲向隔绝山门的霜雪屏障。
雪墙开始崩裂,滚滚魔浪如泄洪之水涌进山门,寒风里到处都是惨呼和尖叫。
“别......”江月白按住了穆离渊的手臂,魔息霎时顺着江月白的皮肤上爬,贪婪地钻进伤口,旧伤新伤再次崩裂,“停下......”
穆离渊在魔雾气浪中转过头,视线穿过两人风中乱舞的发丝,隐红的双眸盯着江月白,一字一句道:“师尊,我说了,你求我啊。”
魔气在体内翻滚冲撞,江月白动唇时,嘴角滑下了血痕:“我同意和你去魔界......现在。”
冷风携着鲜血的味道从二人之间刮过,明明凶悍无比,却又寂静无声。
穆离渊似乎怔了一下,周身的魔气消散了大半,他缓缓垂眸,看着江月白的眼睛。
“我没听错吧。”他说。
江月白横剑身前,以指拭刃,画诀封了剑灵。
没等对方说话,他又翻手在自己胸口拍了三掌,封住了自己的灵脉。
——压在喉嗓的淤血被这几掌彻底震了出来,沿着唇缝向外涌。
穆离渊还保持着逼近的动作,目光被迫顺着刺目的鲜血一起流进了江月白的衣襟里。
良久,他忍耐般深吸了口气,压低嗓音道:“师尊知道要去做什么吗。”
方才他提出的那个要求,只是想用来羞辱激怒江月白,根本没有指望江月白能做出回答。
仙奴。
这个词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不可忍受的字眼。
它代表着卑微、臣服、痛苦、认输。
魔族嗜血残暴,喜欢将手下败将当做战利品占有。修道之人往往心高气傲,本不是做奴的最佳人选。可亲手打碎这些人的尊严和傲骨、看着他们不得不对仇人卑躬屈膝、感受着他们被迫臣服在身下承欢......
其中滋味,远比杀了他们更美妙绝伦。
这种羞辱,只是用语言说出来,就已经足够有杀伤力。
穆离渊本该觉得愉悦。
但现在只觉得不悦。
因为江月白说话时连眉头都没有轻蹙一下:“只要你现在收手,放过沧澜门和无辜修士,我什么都答应。”
穆离渊眉眼阴鹜地盯着对方,胸腔里好似有岩浆炸开,烧得心口作痛。
为了救这些不值一提的蝼蚁,北辰仙君可以倾尽所有。可当年他满怀希望地等着师尊来救的时候,江月白只给了他撕心裂肺的背叛。
过往每一件事都在残忍地提醒他:在对方眼里,他连一个蝼蚁都不如。
“好。”沉默半晌,穆离渊抬手打了个魔焰,空中凝结出了巨大的传送阵虚影。
穆离渊的嗓音暗哑到近乎无声,缓缓说:“还望北辰仙君,不要后悔。”
第3章 夜难明
流水故人去,春花雪夜归
长夜漫漫,天终要亮。
日升月落,沧澜山十八峰巍峨如故,寒夜中倒下的人却再也不会睁开眼。
魔气渐散,黑夜结界从顶部慢慢消融,裂口处参差交错,透出了半块白昼,与剩下的浓夜互望。
诡异。又壮观。
“云峰主。”一个弟子一路小跑爬上山石,停在了青衫男子身后,“弟子们的尸身都已清点过了,苏峰主说送去归魂谷,但伤亡太多碑立不过来,不知......”
“不用送归魂谷,”云桦说,“就地掩埋。”
那小弟子微有吃惊,犹疑了一下,才低头抱拳:“是!”
随后重新跑远。
日光寸寸升起,被鲜血浸满的山峦变得刺眼。云桦收回了视线,转身沿山道上行。
没走几步,血腥和污泥的气息忽然自上而下扑面而来——
苏漾握着长剑,发丝散乱,脸上尽是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