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润说,顾家已然不错了,顾茂德愿意给自己嫡出的弟弟三成家业,庶出的也是每一家给了肥肥的一分。
可顾昭却不以为然,他阿兄就爱全家和和美美,骨肉团聚,他老嫂子也爱。
分家,是要了老嫂子命去的重要成因,如此,顾昭便跟顾茂德远了。
这也是他坦然接受宁郡王这个爵位的原因之一,他虽是长辈,可顾茂德是族长,失去哥哥那些日子,竟是人人都来他面前拿大了!顾昭不愿意与之对碰,便与阿润商议了一下,拿了个郡王爵位。
在顾昭的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这股气,是他对顾茂德的装聋作哑的恨,也是他对这对夫妇私下里折腾分家出各种手段的不屑,是伤了卢氏心给她带来打击令其过早去世的难以言喻的愤怒。
直至现在,顾昭都没有原谅顾茂德,他们虽面子上过得去,可两人都知道,以后也就是那样了。
顾昭按照以往的时间到了国公府,他乘着小轿往老哥哥养老的春寿苑去,在路过正房小院的时候,他的耳朵边,忽然听到那院子里传来一阵古怪的老三弦儿的声音,还有老者用沙哑的声音吟唱着什么。
顾昭踢踢脚板,轿子停下,他掀开帘子,隔着薄墙听了起来。
那院子里是这样唱的:
夫人啊!你梦见,那桃花遍地三月开,开的是,红红一片纷纷落……
唱到这里,那歌声停下,老者忽问:“夫人,可有梦到?”
院中停顿了一下,苏氏小半天儿才道:“仿若是梦到了。”
“这就是了!”
又唱:桃花十里面,亲人想断肠,桃花唉——十里长,想起我那亲娘泪断行,娘亲啊——轻声呼唤夜夜想……
老者问:“夫人啊,桃花女者,这是有家中女眷晚辈在思念呢,定是亲人有了冤屈了……”
苏氏悲伤:“是是是,正是如此,我那可怜的铭慧远嫁外郡,如今都有二十了,还未有个一儿半女,可不委屈,呜……”
苏氏开始哭,那老者又唱:桃花哟——十里香
窈窕姑娘入碧窗,绿蕊破春风,万顷花红入梦乡……
唱完,老者道:“夫人,你那闺女家,怕是有了春事儿,要进新人了……”
苏氏大怒,在院里大骂起来:“我呸!我含在怕花,捧着怕摔,十里红妆陪送着嫁过去,而今这才几年,这贼胚子竟要纳妾不成……我可怜的娇滴滴的宝儿啊!”
骂完,她又哭了!
顾昭再也听不下去,这是无聊到何种地步,大清早的在家里竟然算起了卦来,他摇摇头踩踩脚板,那边抬着就走了。
今儿老国公胃口好,一大早儿,他吃了十个大包子,还喝了两碗汤,喝完,老国公穿上鲜艳的衣裳,梳好头,脖子下面还带了个大金锁,他的两只手,一只手拿了个蚂蚱笼子,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大号的竹马,眼巴巴的在院子口等“爹”带他出去玩儿。
自打老国公傻了,他的智力便只有三五岁的样子,顾昭对他特别好,每天都要来陪他玩儿,带他出门去,他便认为,顾昭是他爹。
顾昭下了轿子,老国公顿时满面笑容,咧着少了一颗门牙的嘴,连蹿带蹦的他就飞扑过来,口里大叫着:“爹!今儿咱们哪儿去!”
顾昭也笑的开心,他道:“祖宗,今儿咱城外放风筝去!”
没办法,爹都叫出来了,他就只能拿祖宗来还了……
第一百五十九回
却说顾昭接了老哥哥出院子,返回大门的时候,方看到一脸羞愧的苏氏带着一脸羞愧的媳妇儿焦氏在院门口候着。
实实在在是这个叔叔来的太频繁,五年来,竟是一日不断,家里也想好好侍奉老爷子,可无论如何也是插不上手,顾昭不再信任他们两口子,这下子,整的顾茂德见天儿长吁短叹,心情十分不好。
换了谁,被小叔叔这般无声无息的打了五年的脸,谁的心里也不舒服。
顾茂德又不傻,他知道而今仗着爹在呢,若明日没了这个爹,小叔叔这个情分怕也就收没了。
顾昭看苏氏一脸狼狈的扶着儿媳妇的手站在那里,他倒笑了,十分客气的与她说:“不怪你,不怪你,怪我今日来早了,到底是给您们添了麻烦。”
苏氏也知道自己的行事被小叔叔看到,这毕竟是她家,顾昭的行为自然是瞒不过的。
苏氏赶紧福了福道:“都是侄媳的错!叫小叔叔笑话了,这些时日侄媳这心里总是忐忑,心神不定的,成宿成宿睡不着……”
顾昭上下打量苏氏,见她鬓角已然是斑斑白白,便在心里叹息了一下,这也是到了年纪做了奶奶的了,人这一辈子,你不想老,可是晚辈儿却一茬一茬的在后面赶着你老。
他知道,苏氏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两年顾昭也是常常读些杂书解闷,医书更也是通读了几本,如此他便到:“你这症状我倒是知道,可是心神不定,内心不安?”
苏氏一愣,抬脸看顾昭,她向来是比七窍还要多二分的九窍玲珑心,顾昭这么一说,她以为是顾昭敲打她呢。
顾昭失笑,微微摇头,却也不解释,他只是跟焦氏吩咐道:“你们也不小了,你母亲当了多年家,也……算是处处妥帖,如今她上了岁数,能不累,便叫她多歇歇才是。”
焦氏赶紧应是。
顾昭这才继续道:“我有个小方子,试试给你们母亲吃几剂,我观她面目苍白,怕是年纪到了,开始缺血,如此,你记好了……”
焦氏赶紧叫人准备笔墨,顾昭提笔写到:酒炒菟丝子三钱,酒炒白芍三钱,酒洗当归三钱,大熟地(九蒸)三钱,山药三钱,白茯苓三钱,荆芥穗(炒墨)二钱,柴胡三钱。水煎服,一日两剂,忌辛辣。
顾昭丢下方子,一只手牵着早就按捺不住的老哥哥出了门。
待他们走了一会,苏氏才敢放声哭泣,她道:“我这是做了什么错事,上上下下我是哪里怠慢了,如今小叔叔脸上笑得甜,竟是要拿苦方子罚我?”
说完,失控的站在院中嚎哭不提。
顾昭是长辈,他给开了药,苏氏是吃也得吃,不吃还得吃,吃之前,却私下找了家里的家医看,此间未有更年期综合征一说,他们却说,此方舒肝养血,开的十分合症。
苏氏得了解释,这才自我开解的吃了几日,不成想,却真的对了症状,竟吃的香,睡得着,面色也好了许多。
所谓小人多歹猜,怕就是这个意思,不过,顾昭即便是知道也不多与他们计较,如今他算是更加沉稳了。
今日天气儿好,日丽却不风和,顾昭带着阿兄到东门外僻静处放了一会子风筝,竟是一只都没飞起来,老公爷十分失望,已然开始撇嘴。
顽童撇嘴是娇憨,他这一脸褶子撇嘴,那就是狰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