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顾昭也想将面前的案几拍烂了!还有比这个更加可恨的吗?顾昭郁闷,举起手,对着案几连拍了好几下。
“朕都不气,你死什么?”阿润拿着毛笔,坐在屋子里,写心经。
是,他不气,今日连写了三卷心经手里还未停。
如今,上京正值初冬,天气一冷,顾昭就缩进窝子,再也不愿意出去了。阿润怜惜他,觉着自己被困住了,却连累阿昭跟自己一起困着。因此,平日能不宣召就不宣召,将所有的公事儿,他都带到了郡公府来做。
顾昭气愤:“茂昌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等我出去,非敲打敲打他不可!我却不知道,原来乌康大祸,根由却在他这里呢!”
阿润一愣,抬脸看他:“傻子,敲打他干什么,要说……此事我该赏他呢。”
顾昭一愣,他是个灵透的顿时就明白了,也对啊,前太子虽残疾了,可是如今也是一地藩王,那乌康的力,自然是前太子的力,如此被阿润抓住,一刀切了!倒也真要给这小子记一功。可是,这事儿吧……谁都能挑头,顾昭就不愿意是顾家子挑的头。
因此,顾昭想了一下,便将案上的卷宗一卷,敲着桌子说:“那小子太闲,过了年,赶紧打发了出去,叫他跟茂丙去下西边……”
“西边?”阿润手里的毛笔一收,带出一划杀意,因此这一卷心经便废了,再不能写了。
阿润收起心经,取了一卷新的由起头,一边写一边问:“西边?西边……早没有匪患,他们出去最少带三千兵卫,吃吃喝喝的,我没那么多闲钱,这刚被人坑了一笔去,我如今还疼呢。你的心呀……就是偏的,拿着朕的税金,哄你家孩子玩!”
顾昭斜眼窥他,也不说话,只是看到他又写了半卷经后,才忽然开口道:“那西边的名马,一批能卖五万贯!”
唰……又是一笔写歪了!
阿润仰起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后,抬头看看顾昭:“你又捉弄我。”
顾昭一摊手,很是遗憾的表示:“是呀,我都被你关了俩月了,出不去,你还不许我出口气?”
阿润一笑,也不怪他,只是心疼的劝了几句:“天气不好,你乖乖在家呆着,我叫他们寻些好耍子给你,若是实在不成,咱俩……就悄悄出门,在这附近走走也是可以的。”
顾昭摆摆手:“大冷天的,我就怕这个,尤其是过年,又要跪又要拜,还要走亲戚,送年礼,我求求你,关着我吧!我就不爱去应付那个,谁知道我老哥哥要起什么幺蛾子呢。”
“恩,这可是你说的。赶明儿别哼哼无事做,闲的要起茧子!”阿润拿笔点点他,又取了一卷经,刚写几笔,忽然一抬头笑道:“我不气了,我还抄什么经呢?”说罢,他将笔一撩,站起来来至顾昭的暖榻前,脱了靴子,钻了顾昭的小被窝。
没错的,顾昭就在被窝里呢,穿着里衣,脚下踩着俩个汤婆子,他右侧身边有个案几,案几上摆着七八碟子小吃。小吃边上是那各省各地,有趣事奇闻了,阿润就命人写了来,给顾昭逗乐子打发时日。
这两人挤在一起暖了一会子,顾昭靠在阿润的腰上,举着那卷乌康案的案录道:“西边一匹名驹,卖到上京值五万。我这人,最爱想这些有趣儿的事情,我老哥哥说过,如今军中用马的多是五品以上的大将,平生能有一匹千贯钱的名驹,那都是很有面儿的事情了。至于其他的兵士,多骑着的是马骡跟驴骡对吧?”
阿润顺手取了一个篦子,正一下一下给顾昭蓖头发,听他这样说,手里也没停,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顾昭想了下道:“西面,是我五哥哥的地界,叫茂昌,茂丙过去,先看看水土,再定个地方,寻一些河套熟练的牧人,在那边开个兵部的牧马场吧……哎呀!”
顾昭猛地捂着脑袋坐起,嘴巴里连连呼疼,伸手就给了阿润胳膊一下道:“你就不会给人梳头!躺下!我来!”
阿润立刻丢了篦子,很听话的躺在顾昭腰上,眯着眼睛,开始享受起来。
第八十七回
新年刚过,顾昭就被放了出来。这厮闷得烦躁了,因此一开禁,就带着细仔,新仔上了街。
顾昭出门,依旧骑着小玉,这牲口被闷了整个冬天,因此一出门便畅快的叫唤了几声,撒丫子就想跑。奈何,这家里住的地方挨着皇宫近,顾昭平日很收敛,也不张狂,岂能如了这牲口的意思。
因此,就是小玉在前面小跑,细仔揪着缰绳一直在后面拖。
“宝贝儿,你都阉了,跑的快也没意思,不要这么激情,没用的。”顾昭拍拍小玉的脖子,安慰了半天,这家伙才委屈的晃晃脖子上的铃铛,开始吧嗒,吧嗒的在上京溜达。
顾昭这次出来,去的是同乐里附近的坊市,那边至去岁开始,便一家一家的开始开古董店。
这可是好事儿,是国家正逐步走向平稳的好兆头,别人知不知道,顾昭却是知道的,依着他曾经小市民的心态,那是要好好的讨些便宜才是。因为,此刻的古董店,刚起步,还没人作假做旧。
小玉这牲口精明的很,那是一步都不舍得多走,它走到熟悉的小十字儿,就停了蹄儿,只要顾昭一拍脖子,那就是左右俩方向。
顾昭去的地方不多,也就是他哥家,同乐里两个去处,别的地方,顾昭倒是想去,就是怕给人添麻烦。这会子娱乐项目不多,人多的地方,有人早就给他立了规矩,不许去!人少的私密地方,那更是想都别想。至于菜场,小街,去干吗?买菜吗?可见,顾昭在古代的业余生活是十分寂寞苦逼的。
小玉驮着顾昭,慢悠悠的走了两柱香的功夫,眼见着就看到了同乐里。才一入巷口,那同乐里的古董店掌柜的,便都听到了驼铃,一个个的抖着机灵,拿着一口袋麦子,豆子,敞开了袋子口,在那里用手掌散味儿。
顾昭一见顿时乐了,这叫怎么说的?他的名气还没小玉高了?
小玉抬起头,左右两眼超大的鼻孔唿扇唿扇,便冲着一家叫情致斋的店门就去了,一到地儿它就很乖觉的趴在地上,顾昭扶着细仔的手下了骆驼。那叫庞二的掌柜,笑嘻嘻的上前来施了个礼,唱了个肥诺道:“哟,郡公爷,今儿得闲了?”
顾昭下来,一伸手从他手里的袋子里取了两颗炒黄豆丢进嘴巴里,嚼吧嚼吧道:“嗯,闲了,你到乖,知道这家伙爱吃甜的。”
庞二嘿嘿一乐,低着脑袋悄悄央告:“哎,那是,郡公爷,小声点,赶明儿他们知道了,您就不来咱家坐了。那东西买不买的都没所谓,这您老来踏踏我这门槛,我也有面儿不是。”
顾昭一笑,随手将鞭子丢给细仔,背着手就进了情致斋。
情致斋这屋子,买的是同乐里的木质老二楼,人家这屋子也没怎么装饰,屋里也没有一般店里有的大柜台,倒是靠窗的地方多了几个座儿,座儿边上是两个大书案。书案上摆着颇为讲究的,笔墨纸砚,空白的竹卷,还有笔刀。
顾昭进了屋子,先是看了一圈博古架上的玩意儿,然后坐在靠窗的位置,对庞二道:“去岁叫你帮我收的东西,可有着落了?”
庞二顿时一脸为难:“郡公爷,您要的那些东西,真跟古董不搭边,那手艺人都是口传,那有卷录!”
顾昭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只是我也常听他们说,好多匠人不识字,常将家里的手艺书,当成古董卖出来,因此便想看看,没有便没有吧!”
庞二点点头,看看顾昭,觉着他心情不错便小心的问到:“郡公爷,虽说手艺的书不多,前几日,我那小奴不小心收了几卷农歌上来,不然您瞅瞅?”
顾昭心里一动,脸上却还是老样子,似笑非笑的,他道:“取来看看吧,我又不种地。对了,有旧玉也取来我看看。”
“成,那您先坐着。”庞二又作揖。作完揖,并不急去后项,他先亲自取了好茶,双手给顾昭奉上,接着还想点一炉香,顾昭立刻拒绝:“我没这个讲究,这玩意辣眼睛。”
庞二听了,便收手嘿嘿乐:“那是,他们常说,郡公爷家的果香,那是上京独一份,小的求您件事儿,改日您高兴了,将那看不上的,霉烂的,也赏小的几块,叫小的也开开眼,养下小的这老鼻孔儿。”
顾昭一口茶水没吃进,忍着笑硬咽了后才取了帕子,捂着嘴巴,斜眼看他,他知道这老家伙在逗趣儿呢,偏偏他不能在外面学顾茂昌,动不动就肤白奶大,啊哈哈哈。因此也就是憋着,憋完了放下帕子摆手:“别卖你的嘴乖,你赶紧给我拿东西去。”
庞二点点头,跑到后面,没一会他便指挥着伙计抬着一个木箱子出来打开盖。他说是两卷农歌,其实何止两卷,这箱子里怕有二十几卷。这会子算是旧物的,都是竹卷上用刀笔刻录,一本纸书的内容怎么的也要二十几竹卷。
顾昭伸手取了一卷,在案几上慢慢摊开,开始细细观赏。那庞二不敢打搅,因此便安静的站在一边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