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院子,穿过一些已经旧败的庙宅,左拐右拐的他们来到一条两步宽的小路上,顾昭举目四寻,这里虽没有看到梅花,却已经闻到了梅香,那香气真好闻,清清凉凉的,新新鲜鲜的一股股的似有若无的往心里钻,就像阿润那般的感觉。
又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高地,高地前是一处山涧,有十丈多甚至更宽,往山涧下面看去,黑漆漆一片不知道崖底在那,而山涧那边看去,却是扑簌簌成片盛开的梅林。
那梅花林悄然盛开着,就如几万点粉色的胭脂不知道被那一双手推开,散在这里,没有一片绿叶,一团团的只是花。
顾昭呆了,拉拉阿润的衣服急说:“我们下山!下山近前看。”
阿润把他放在石头上坐好,摸摸他的脑袋,温和的笑着说:“阿昭可以去,阿润不能去。”
顾昭依旧不懂,却没有问,只是心疼的很,很多东西,犹如一根线一条条的卷成乱线头,他好似明白,却又好似不明白,他无法深问,因为阿润不想说,他们便并坐着,看着远处的梅林。
“这里看,比近前看漂亮多了。”
“呵……恩。”
“谢谢阿润。”
“嗯……?”
“阿润……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岁了。”
“哎?不信!看着比我还小,阿润是出家人,出家人呢……不打诳语的。”
“呵……真的,二十五了,马上就二十六了。”
顾昭闭着眼,深深的呼吸,贪婪的闻着美景的味道,阿润侧头看着他,其实……阿昭也很美,他只是不承认。只要细看他,他会发怒的。
崖顶的光线淡淡的给顾昭的脸颊上铺了一层莹白,他的毛孔很细,肌肤很白,表情柔和亲切。
阿润心思一动,不由的犯了嗔念,若是……若是永远跟阿昭在一起就好了,永远跟阿昭在一起,坐在这里看梅花,看日月更替,便是死了也甘愿的。
阿昭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一只瞄他:“看我作甚,看梅花!”
阿润笑了起来,顺手拧他的脸,顾昭咯咯笑着躲了,顺手拿起一团雪,塞进阿润领子里,阿润不躲,只是扶着他:“不要摔倒,下去就烂糊了。”
顾昭看看崖底,吐下舌头,打了个寒战。
这天晚上,阿润再也无法安静的抄佛经,他甚至奢侈的点了一对黄蜡烛,从柜子里取了一把飞鱼壶并一个素葵酒杯,倒了顾昭给他的酒出来自斟自饮。
若有识货人此刻见到他这把酒壶跟酒杯一定惊讶,因为,只这把飞鱼壶在山下可值千贯。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花,阿昭却不在屋子里,他的脚没有好,却喜爱乱跑,总是跑到前面逗和尚,这山上没有不喜欢他的,便是惠易大师,也总是看着他笑,悄悄打手势告诉阿润,阿昭有大智慧。
那里有大智慧了?就冲他每天早起,对着大殿乱喊吗?什么……大海啊!!!!你都是水!庙里啊!都是秃驴吗?
阿润从不觉得阿昭有大智慧,他任性的像个孩子,可爱的孩子,令人想拢在怀里细细呵护的孩子。
顾昭要知道阿润这么想他,怕是老脸都会羞红了,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被人当成十几岁的对待,多少也有了些孩子气儿。只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偶尔还是好为人师。
此刻,他也在想,阿润多么好,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应该放在家里,好好呵护才是,那么好的人应该拢在怀里好好疼爱才是。
几杯酒下肚,阿润有些醉意,便掩了炭火,摊开被子睡。阿昭给他的竹炭很清香,他最是喜欢,因此每夜只用几根。
红碳烧完,化为细灰,阿润朦朦胧胧的熄灯躺下,院子里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往这边门走来,又有阿昭带着足足笑意的招呼声。
“阿润,你快出来!”
阿润笑了,不想动,便躺在被窝里拒绝道:“明日我要早课,已经睡了。”
门外的声音也不在意,带着一丝丝炫耀的语调哀求道:“出来吧,看看我,我有好东西给你。”
阿润笑了,只好起来,披了衣服,打开门。
门外是阴天,朦朦胧胧的,地上有一层刚刚铺好的白雪印出一丝微弱的莹白色。
阿昭伏在细仔的背上,手里抱着一大枝梅花冲着他笑:“阿润不能去看梅,我便帮你取来了!”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人这样为他想了,阿润不说话,害怕一说出来,声音会有异色,他只能站着盯着那枝梅,那梅花,开的多漂亮啊,一个花骨朵都没,竟是盛开的一支。
第十七回
那两人,傻乎乎的互相看着,看的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新仔哀求:“七爷……小的实在背不动了。”
“哧……”顾昭笑了,一只腿蹦下来,蹦进屋子里,摆手对新仔说:“去屋里把我的银花净瓶拿来,剪子也要的。”
新仔点点头去了,没一会捧了一个镶嵌了银花的素色瓶子进来并一把剪刀捧给顾昭,顾昭怜惜他,叫他自去睡,自己今晚要住在阿润这里。
细仔看下阿润,看他不反对,便点点头去了。
阿润的屋子,顾昭还是第一次进来,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有些失望,阿润的屋子好简单,只有靠着墙的一张矮床,床上的布被是摊开着的。靠着床并了两个特别大的四件柜,柜子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乌突突的顶着屋顶,看上去倒是可以装不少东西。
屋子的正中有一个竹屏风,将睡觉那边跟这边隔开,平时看不到这边,只能看到两个大柜头,今晚这屏风是合着的,于是顾昭饱了隐私福。
这边屋子,只有铺地的毡子席跟案几,那边靠墙,竟是成千卷抄好的经卷,已经堆成了小山样子,隔着小山,那边却又堆积着数倍的空白竹简等着人填满。
“看什么呢?”阿润不明白。
“在看阿润的秘密。”顾昭坐好,感觉脚松快了一些。
阿润连忙点起炭火,拿着扇子扇了一会子,终于屋子里慢慢的温暖起来。
“我能有什么秘密,便都在这里了。”阿润低头说着,努力掩饰着已然涨红的面颊。又好不容易的,才将四下乱飞的心逮住了,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