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惶恐地将酒杯凑到唇边喝得见底,醇厚的葡萄酒浸满口腔,难以下咽,如鲠在喉。
“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把你抱回家,艾米莉已经忘了要把你扔进河里,一路跟在旁边就要看你笑。
“这么大的事,我瞒不过,也没想瞒。大人们都很生气,你的父亲也是真的动怒了,一枪射死了那个女人,艾米莉亲眼看着,吓得一直哭。我父亲也没想包庇,趁着溺爱她的人不在,他亲手用鞭子抽她,给你的父母一个交代,也是教训她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被打得遍体鳞伤,整整一个月趴在床上,但以后她跟你和平相处的事实证明这样的教训效果显着。”
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哭得有多惨烈,原本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被一枪爆头,她便如同吓破胆,躲在他怀里哭得声音都哑了。
父亲远没想到自己的傻女儿会这么傻,对仆人言听计从,一次又一次。他的颜面受到了侮辱,威严受到了质疑,而他震怒的是,假如女儿真的将自己的好兄弟的幼儿弄死了,那他该怎么面对?后怕令他不得不做出实际性的、公平公正的、能遏止这样可怕的假如成真的行为。
于是父亲冷着骇人的脸色从他怀里把傻子拉出来,傻子抽噎着凝望父亲。
“趴下。”父亲的眼里没有一丝怜悯。
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对父亲的畏惧让她很听话地直直趴在地上,侧着脸看神色不对劲的哥哥,她没有发现不对劲,她还在呜咽,小手揉着泪眼。
一个仆人递上长鞭,在场的人脸色无不大变。
“父亲……”他攥紧了手。
布莱恩的父亲处死始作俑者后并没打算要求老板惩罚女儿替他的幼儿出气,他的心悬起,诧异地叫了一声,“先生?”
佐-法兰杰斯先生拿着长鞭冷冷道:“都给我闭嘴,谁敢拦我就打断谁的腿。”
地上的傻子吸着鼻子,一鞭子忽然落在她的腿上,她哇一声重新大哭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无能为力的哥哥,不知道躲,仍然直直趴着挨打,哭得天崩地裂。她非常怕痛,这是她第一次挨打,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双腿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裙摆。沙哑的哭喊从父亲变成哥哥,她伸着手在向他求助。
布莱恩微张着嘴,惊愕得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的父亲只是康里父亲的得力助手,他的母亲只是他们家的仆人,从艾米莉·佐-法兰杰斯出世就负责照顾她,后来由康里的祖母撮合,两人结婚,在附近成家,再后来便有了他。
童年的记忆里,布莱恩对康里的父亲很畏惧,那是一个极其严厉冷酷的男人,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冰封千里一般,无处不给人压迫感。他不敢相信,这样的男人居然会为属下的幼儿出头,鞭打自己才八岁的女儿。
“……其实,艾米莉和我相处得也没有很和平。”布莱恩犹记得自己经常被她瞪,没有来由瞪,突如其来瞪。
“之后,还有一件事。”康里沉吟道。
“还有?”
“放心,跟你无关。我父亲教训完傻子,就让人把那个女仆的尸体处理了,搬运尸体的时候,他们发现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先生,你快说啊。”
康里喝完杯子里的酒,对于遥远过去的一幕,想起来还像做梦一样。
负责搬走尸体的两个男人刚抬起体型肥胖的女仆,双双对视一眼又扔下。
“你们在干什么?连个女人都抬不起来?”布莱恩的父亲问。
“先生,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两个男人一致端详女仆的脸,言之凿凿道:“摸起来不对劲,重量也不对劲。我昨晚找了体型和她差不多的妓女,完全没有这么重!这么看她好像越看越像男的。”
“当着孩子的面在说什么?”
布莱恩的父亲捂住康里的耳朵,佐-法兰杰斯先生捂住抽泣的女儿的耳朵。
一个男人自顾自检查女仆涂了厚厚脂粉的脸庞,按压女仆的脖子,“摸起来真的像男人啊,还有胡茬,而且真的有喉结,但不明显。”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佐-法兰杰斯先生不信邪,招来的女仆怎么可能是个男人?
“不会错的,就是个男人,女人的脸再糙也不会扎手。”
昨晚才招妓的男人掀起女仆的长裙,一双短短的肥腿映入眼帘,接着是隔着底裤也看得出来不属于女人的凸起的一包东西,小小的。
“看看,我就说不是女人!”
布莱恩的父亲一身僵硬,被他捂着耳朵的康里也几乎石化。
佐-法兰杰斯先生眼睛一抽,英俊的脸庞上什么都崩塌了,捧起怀里女儿的小脸急切咆哮问:“艾米莉,你知不知道他是男的?他有没有给你看过他的身体?有没有叫你做什么?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有没有?”
艾米莉浑浑噩噩哭得更大声,暴怒喝道:“海登·佐-法兰杰斯,我要跟爷爷说你个混账东西打我!”
……
时间仿佛过去一个世纪,布莱恩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个女仆……其实是个男人?”
“嗯,至于为什么要扮成女人,答案不难猜吧?”
布莱恩遍体生寒,“那艾米莉……”
“她没事,她可是家里的金蛋,每天多少双眼睛盯着,而且还好时间不长。我们在那个男人的房间里找到他的日记,一开始他确实在肖想艾米莉,没两天就开始憎恨她。因为艾米莉嫌他臭、矮、笨重,觉得他不像女人,不允许他离她很近。”
“艾米莉其实知道他是男人吧?她一点都不傻的。”
“我是听过她叫他男人婆,我母亲也听见了,叫她不能这么没礼貌。可能是因为这样,艾米莉要保持礼貌,所以当别人不在意时,她就开始羞辱他。日记写了,艾米莉经常暗暗瞪他,冲他作呕,出门了故意招惹狗去追着他咬。他斗不过艾米莉,想卷铺盖走人,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便决定怂恿艾米莉弄死自家的婴儿,也就是你。”
偏偏艾米莉就是一个不计后果、心思恶毒的傻子,被人一怂恿,立刻付诸行动。
布莱恩深呼吸着,康里重新看文件,蓦地抬头问他,“知道这件事你应该讨厌她了吧?你小时候很喜欢让她抱,跟她也玩得很开心。就算你现在讨厌她也没用,人都死了。”
布莱恩抿着唇,眨眨眼,轻声道:“我不会讨厌她,我一直都很喜欢她,很喜欢。”
康里颔首,“她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母亲。”
布莱恩扶额,“我知道。”
艾米莉会和他玩是因为被教训了一顿后勉强爱屋及乌。
良久,康里又签了叁份文件,喝完了两瓶酒,布莱恩才从过去里抽身,“先生,你将那孩子当成艾米莉?”
康里微微停顿,不置可否道:“她不是傻子。”
“那你还……”
“一次教训能令一个傻子从此不再犯错,那么放到正常人身上更该有效,否则就是连傻子都不如。”
艾米莉:被打了就算打不回去也得骂回去!
西莉斯特:姑姑说得对!
娜斯塔西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