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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福立刻抬头,“什么事?”
“你觉得德凤在咱们这个小卖部站柜台,是站柜台吗?”
德福没听明白,“什么?”
“以前的站柜台,其实是一个铁饭碗,一份好工作。售货员属于供销社职工,女孩子们年纪轻轻来站柜台,年龄大了,就退居二线,去坐办公室了。国家发着工资,有生活保障,所以大家才喜欢这个工作。可咱们的小卖部有什么?”
“你想过没有,德凤才十七岁,她读过书,认得字,懂得很多道理,她有大好青春可以去拼,去奋斗,不像我,被拘束在这个家里,一个女儿外加三个肚子里的孩子。可她不一样,她的人生才刚开始,为什么要在这个小卖部里耗费青春?德福,我知道你对小卖部不报希望,觉得很快就会关门,这样,你还让德凤来咱们小卖部?你和我都不能确定的未来,难道非要拉上你妹妹,你才甘心?”
“德福,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去外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好巧
翟明翠怎么了?
她端着盘子的手, 一直在抖。
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这大儿媳妇。
老天爷,大概也是看邵女喜欢, 才给了她三个大胖小子的吧。
翟明翠就想把锅都搬小卖部来, 一边煎一边给邵女吃。
亲自喂嘴里, 都不够!
自己这当妈的, 德福那当哥的, 竟然没有一个, 为德凤的未来想过, 没想过她或许能做的更好。没想过她应该拥有更大的世界, 而不是就家里这一亩三分地。
是啊,趁着年轻,去做什么不好。
为什么要守着这巴掌大的小卖部。
翟明翠又听见邵女开口。
“德福,我是这么想的, 小卖部是咱们的后盾,也是整个家的后盾。是你和我的, 也是德柱的, 也是德凤的, 甚至, 以后是咱妈的,东东。在走投无路的时候, 家里有这个小卖部,就饿不死。可这是底线,不应该是他们的终点。我觉得德凤应该像橙花那样, 去接触更多的人,哪怕以后碰一鼻子灰,再回来, 我相信,有咱妈在,有你在,她就有一个家。”
德福也要哭了。
如果不是他认为的大老爷们不能流泪,他会好好抱住邵女哭一场。
为什么,他的思想就这么狭隘呢?
为什么,他就不能看远一些呢?
为什么,他就想当然的认为,这里就是一个人的终点呢?
“可是你?”德福看着邵女,“你是不是也想去外面看看?用你的话,去拥抱外面的世界。如果是,如果是……”
德福心潮澎湃,有些语无伦次。
他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他可以和邵女一起带大四个孩子,他或许可以和邵女一起分担这些家务,他或许可以也让邵女放手一搏。
“外面的世界,我已经看过了。”邵女微笑看着德福,“我和你一起,几乎走遍了祖国的山川大地。”
“德福,这里是我。小卖部,是我人生的开始。”
张德凤起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没有人叫她,她自己从床上爬起来。
这一起来,就觉得双腿不是自己的。
她就想哭。
为什么那么傻呢,有病不是?干什么偷偷溜到柜台里面站着?
后来家里人都不在,都去看东东了。她一个人在店里,橙花和德柱就会在外面看热闹,看她笑话。
骑虎难下是什么意思,张德凤终于明白了。
直到她大嫂回来,她才赶紧把责任还给大嫂。
这什么啊,不像她想象的站柜台啊!
平时去门市部,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乱碰,不敢乱摸,售货员就坐在柜台里面,嗑瓜子,拿眼叼着你,不时给个白眼,给你一句丧气话。
可这又是什么啊?
大家进来,轰的一下就进来了。没人怕她啊,这里也摸,那里也碰,酒瓶子都碰倒了也没人扶,小孩看见一大袋子白糖,直接拿手指就去蘸,蘸完放嘴里舔,舔完了再去蘸,都是口水啊。
她一个人,要看这里,又要看那里,还要找零要记账……
她张德凤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一种想死的感受。
直到邵女接东东回来了,她才卸下担子。
从凳子上下来的时候,她的腿都不会打弯了。
还有,这是什么站柜台啊,太无聊,太琐碎,太麻烦了!
买酱油你就买一斤呗,非要半瓶子。半瓶子是多少啊,还要给你先称空瓶子,称完了,灌上半瓶酱油,再称总重。
然后减去瓶子重量,再算价格。
你这不是找事吗!
德凤后悔了。
这不是她想象的站柜台。
不是她想象的坐在柜台里睥睨天下的滋味。
这是在当小工,最底层的服务人员。
还不如去
', ' ')('电影院打光呢,还能免费看个电影!
可她怎么和大嫂开口?
怎么和她妈开口?
说她干了一天,就不想干了?
唉呀妈呀,说不出口。
张德凤从卧房出来,小卖部看到小卖部已经开门了。
她妈正在院子里坐着择菜,看了她一眼,一脸不要和我说话、我讨厌你的表情。
“怎么了,妈!”张德凤走到翟明翠面前蹲下。
“你不是说要给你大嫂站柜台?你不是说你这辈子只想站柜台?那你怎么才起来?你大嫂六点多一点就起来开门了,你知不知道!”
“我,我不是太累了嘛。”张德凤委屈道,“你干啥这样。”
“你还能有你大嫂累?她肚子里还有三个孩子呢!她现在都睡不好了,你知道不知道?就这,人家一大早就起来了,你呢?”
张德凤不说话,就蹲在翟明翠跟前。
她虽然只有十七岁,阅历足足没有翟明翠多,可她有很多小聪明,一些别人看不出来、但她可以十分容易就达到的敏感。
她看出来了,她妈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
“妈。”张德凤看着翟明翠的眼睛,就发现她妈压根不看她。
眼神躲闪,十分心虚。
邵女此刻从小卖部出来,回了一趟卧房,经过院子,看见德凤时,只是抿嘴笑了笑。
张德凤就明白了,她嫂子没有叫她去看店。
关键还有她妈,也没上赶着撵她赶紧趁大嫂不在的时候,进去帮忙。
没想到睡了一夜,一切都不一样了。
“妈。”张德凤试探道:“这样,你别生气了,我明天,一定早早起床。”
张德凤说完,便站起身。
她一站起来,就被翟明翠一把拉住了。
翟明翠殷切看着她,“闺女,你等等,妈有话和你说。”
张德凤笑了,“妈,啥事啊,一会儿再说行不,我还给我大嫂看店呢。”
“等等!”翟明翠把菜扔到小石桌上,拉着张德凤就往卧房走。
“你二姐的店开业了?”黄静看着邵兵,“你去了?”
“我大姐大姐夫去,我开着车,当然也去了。”
“怎么样怎么样,人多不多?”黄静连忙问。
“不知道。”邵兵说。
“什么不知道?”黄静气结,“你不是去了吗?”
“我没注意看。”
邵兵说的倒是实话,他对二姐没什么关心,对二姐的店更不关心。
他甚至没有注意有多少客人,一门心思就享受大家看他从上海牌小轿车下来的那一刻骄傲了。
然后站在人群里,感觉大家都在仰头看他。
好像那车就是自己的,他不仅仅是司机而已。
“你这孩子!”
黄静立刻找邵海波,“哎,你去看看吧。”
邵海波抽着烟,“看什么?你不是和老二断绝关系了,还去看?”
“我和她断绝关系,又不是你!”黄静走过去推邵海波,“她开那么大一个小卖部,什么卖的没有?你去看看,都有啥,再看看人多不多!”
“是不是来的时候,再给你捎点啥来才好呢?”邵海波白她一眼,“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丢那个人。也不怕人笑话。在闺女家闹了一场,要断绝关系。人家小卖部开了业,你又想凑过去了!”
邵海波站起来,把旁边的马扎踢倒了,说:“什么玩意!”
“你什么玩意!你如果有钱,我还用去找两个闺女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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