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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福躺下,顺手拉了一下灯绳,电灯一下就灭了。
卧房陷入一片黑暗中。
伴随着黑暗,是无尽的寂寞,和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的意图。
“德福。”
“媳妇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竟同时开口。
邵女“噗”一声笑了,“你先说。”
德福道:“还是你先说。”
“明天我要去订做一下招牌。”邵女道,“你有时间吗?”
德福不知道怎地,突然松了口气。
黑暗中,寂静里,那一声叹息,显得十分孤单。
德福自己也吓住了,没想着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他紧紧闭上了嘴巴,试探着感受邵女的反应。
未料邵女只字未提,继续说自己的:“我想着是门头做简单一点,就写咱们小卖部的名字。挂在门上。然后再做一个木板,挂在墙上,做一个价目表。”
“行。”德福紧接着道,“木板我来搞,厂子就有很多,再给你刷上黑漆,好不好?”
“那就太好了。”邵女的语气欢欣跳跃,能听出她对小卖部的希冀。
“那明天一早我送了东东,去厂子告声假,就陪你去。”德福说,“你看行不行?”
“好。”邵女回。
两人忽然没了话,邵女才缓缓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哦。”德福把话咽进肚子里,“没什么,不早了,先休息吧。”
“好。”
躺在床上,德福怀疑邵女是不是猜出他要说什么了。否则,不会这么容易就说一声好,不再继续问他。
慢慢地,两人都以为对方睡着了,殊不知,两人谁也没有睡着,只是背对着背,凝视着无尽的黑暗,各怀心事。
一大早,翟明翠起来去买了早餐,油馍头和胡辣汤,外加几个水煎包。
这几天邵女爱上了韭菜,又想吃煎炸的东西,水煎包就成了她的最爱。
翟明翠给做了两次了,今天早晨去买早餐,看见早餐铺子里也有水煎包,就给邵女买了四个。
四个水煎包特别大,家常包的那种包子一样大,足够邵女吃的。
邵女起来,翟明翠就赶紧给她换了盆子。
德福在一旁连忙接手,“妈,我来。”
翟明翠就笑了,“怎么,我就不能给我大儿媳妇换上盆子。”
“不是。”德福笑着摸摸脑袋,“有我呢,怎么能让妈干。”
“哪有啥。我大儿媳妇给我们老张家带来三个大孙子,腰都弯不了,我换个盆子怎么了。”翟明翠笑着给舀了水,对邵女说:“你们两口,千万别跟妈客气,都是一家人,不分啥。”
“谢谢妈。”邵女走过去洗漱。
吃饭等暂按不提,那边德福告了假就带着邵女去做门头了。
颜色挑的米黄底,做了一圈棕色边框。里面用红色字体,五个大字,得福小卖部。
听说是开小卖部的,做门头的木匠就说了,他知道做成啥样的,最近好几个来做的了。
都是他们刚刚颁牌的这一批,木匠看了是哪几个字,说这么多门头,就这个名字吉利。
说好了时间和地址,后天一早,他们就会上门安装。
人还说了,再送几个红字,可以贴门窗上。
都是啥?
烟酒糖茶这些,最常用的。
邵女说了谢谢,付了定金,便和德福回家。
德福见她掏出来钱,一小叠,就笑了,问:“你不是说钱都花完了?”
邵女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给德福一个眼神,让他去猜。
一样的开学,汪洋比别的同学早到了一周。
他到校的时候,宿舍里只有一个同学在。那同学暑假没有回家,家里农村乡下的,回去一趟花好多钱的路费,没舍得回去。
汪洋从背包里把东西都收拾出来,行李包里塞满了他的衣服。
同学就站在一旁看。
在同学眼里,汪洋不爱说话,但脾气并不坏。而且看他穿衣花钱,家里条件应该不差。
果然,他看着汪洋从行李包里掏出来,一件件毛衣,外套。
两三件都带着标牌,一看就是新的。
那些衣服,同学见都没见过。
“这是你妈刚给你买的新衣服?”
同学在一旁问,看见那件高领的羊毛衫,棕黄色的,羡慕不得了,“这件衣服我见学校的老师也有穿的,真好看。”
汪洋拿在手里,没说话,又放到了一边。
“这都是你妈给你买的吧。”同学继续说,“咱们开学的时候,我见你妈了,又年轻又漂亮。不过,你妈多大的时候生的你啊,怎么能那么年轻?”
同学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乡下的妈和人家城里的妈差别有点太大了,放在一起,感觉像差了一辈一样。完全不是一代人。
', ' ')('汪洋手一停,整个人僵在那里。
同学还在一旁回忆着:“我记得那次你妈穿了件连衣裙,真好看啊。在报到处站着,我还以为是哪个同学来报道呢。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妈。我的天,我就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妈。还有她说话的时候,那个声音啊,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觉得比收音机里的还标准呢。”
“行了吧!还没说完?”
汪洋突然大吼。
坐在一旁的同学立刻不说话了,看着他的侧脸,都涨红了。
还以为是不舍得,又被他勾起了思乡情,便站起来拍了拍汪洋的肩膀:“兄弟,你说你那么想家,还来这么早干什么?”
汪洋一个转身,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对方:“你还说?”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同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一缩脖子,就走出了寝室门。
汪洋继续收拾行李,把新买的这几件衣服,都压到衣柜的最下面。看都没有看。
收拾好行李,他坐到床上,想起还有一个随身的背包。
打开背包,里面是满满的吃的。
一小袋大白兔,几罐午餐肉罐头,还有几个大苹果,都洗好了,装在袋子里,袋子里氲出了很多小水珠。再往下就是一个外套,放在最下面。
汪洋突然想起邵萍说的最后一句话,告诉他,天凉了,下车前先把外套穿上,外套就在随身的背包里放着。
汪洋把外套拿出来,随手伸进口袋中。
口袋里硬硬的,他翻出来,里面放着一叠钱。
各种面值的都有,不同面值的钱放在一起,整理的干干净净板板正正。
打开折叠的钱,中间夹着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字迹汪洋认得。
这么多年了,她经常给他写这样的小纸条。
“孩子,别怕花钱,多吃饭,多运动,好好学习。”
看完这一行字,汪洋用力攥了攥手里那叠钱。
再抬头,他的视线模糊了。
一滴液体滴到那张纸条上,洇湿了上面的字。
汪洋立刻团了团,转身扔进身边的垃圾桶里。
像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样。
张德凤来店里帮忙的事就此没有再提。
一家人好像十分有默契一般,谁也没有再说,不约而同给邵女留出思考的时间。
直到人家来给装门头,一家人站在门口。
张德凤指挥的最欢,“对对,往右,再往右。哎呀,多了,往左。对对对!”
“行了,你长个大斜眼还瞎指挥。”张德柱白她,“让我来。”
张德柱一过去,就把张德凤推倒一遍,气的张德凤呼哧哧地,逮着身边橙花的胳膊掐。
“你说你掐我干啥,有能耐你掐你二哥去!”橙花连忙躲开,回头看见大哥张德福正扶着邵女在一旁看装门头,就问:“大嫂,咱们今天就开业吗?”
“嗯。”邵女说,“早开一天是一天的。”
“那里面都弄好了?”橙花有点小失望,“我看东西不多啊,就摆了柜台上那一点。”
“还有,慢慢进,别着急。”邵女道,“我看了,供销社给的进货价太高了,很多不能进,进了也不好卖。不赚钱,就赚个吆喝。”
“是吗。”橙花眼睛转了转,“大嫂,有没有别的门路?”
“还不知道。”邵女说,“所以我想着先少进一点,先开起来,看看大家都来买什么,买的多的,咱就多进。少的那种,就少进。”
“没想到,大嫂还挺会做生意。”橙花笑道。
邵女也跟着笑了笑,眼看着门头装好了,小师傅从梯子上下来。
邵女走过去,打开两瓶橘子水,小师傅们一人给了一瓶。
两人都不敢接,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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