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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不记得。
邵女心里淡淡想。
那时候她什么都吃不下,水都灌不了肚子里,再加上德福去了矿上,她一个人在张家,面对的是婆婆、小姑还有一个小叔子。
她吃不下,心情也不好,后来就坐在自己床上不出卧室门。
邵萍来看她,见她瘦的脱了相,心疼的抹眼泪。后来问,妹妹,你想吃什么?
邵女躺在床上,想了好久,才说,想吃点甜的。
就这样,邵萍托人买麦乳精,先买了一罐,满满一大罐子,给邵女送来。
邵女冲了一杯,一口气喝完了。
后来又买了一罐,熟人直接送到了邵家。
黄静还以为是给她买的,立刻打开了。
邵萍回家给她妈要,说这是给邵女救命的。
黄静就不乐意了,拿着麦乳精骂了一顿邵女,后来不解气,又跟着邵萍来到邵女房里,连说带贬地嘀咕了一阵邵女没有公主命却得了公主病。谁家不怀孩子,谁家怀孩子还喝麦乳精?
小孩老人都喝不得的东西,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
邵女不愿再回忆。
“姐,你怎么现在来了?”邵女把头轻轻靠在自己姐姐肩头,“你早点来多好,我们一起去吃饭。”
“对了,你怎么没在家吃?”邵萍说,“我去家里找你,你婆婆说你带着东东出门了。我就想,这是跑哪里去了。”
“嗯,带东东去吃了炸酱面,还有红烧肉。”邵女说着说着就笑了,“还不是乐眉闹的,给东东说人民饭店的红烧肉有多好吃多好吃……”
“哈哈哈。”邵萍笑出了声,“这俩孩子,在一起就说吃的。怎么那么馋。”
邵女歪头看着邵萍,邵萍黑色头发里,已经夹杂着很多白头发了。
她们慢慢走着,邵女抬眼就能看见那些白发,还有邵萍眼角的皱纹,邵女心里就酸啊。
她姐,才三十二岁啊。怎么就这么老了呢?
“姐。”邵女一顿,接着说:“最近怎么样?”
“啊?”邵萍很明显身子一僵,以为邵女在问什么,“什么怎么样?”
“乐眉怎么样,姐夫怎么样,还有你,怎么样?”
“哦。”邵萍放松下来,“挺好的,都挺好。”
“乐眉开学上二年级了吧,等开学的时候,我给她买一套新衣服。”邵女说。
“不用不用。”邵萍连忙拒绝,“你手头不宽裕,留着给自己买点好衣服。”
邵萍说完扯了扯邵女的蓝色工装,“看,袖子都磨白了,都不舍得给自己买。看看这路上,还有几个天天穿工装的啊,都是到了厂子再换衣服。你啊,年纪轻轻,怎么过的像个苦行僧一样,想不开!”
邵萍不知道,她妹妹不是想不开,是没有什么物欲,从来都不觉得穿这种和穿别的有什么区别。也许就是这样,什么钱都不舍得花,父母那边才对她有偏见。
“买。我已经买了。”邵女笑着说,“我想开了,姐。你放心。”
“是吗?”邵萍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对了,东东今年上不上一年级?上次我见你婆婆,她还说要上一年级呢。”
“不上。”邵女道,“去读托儿所,年龄不到还是不要上了,明年再上也是一样的。”
“也对。”邵萍点点头,“孩子上学不差那一两年,年龄小的话,上学很吃力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没有计较路程,就这么一边说一边走,走着走着,竟快到邵萍家了。
邵萍抬头远远看见自己家的院子,这才恍然:“呀,怎么走到我家了?”
“多好啊。”邵女说,“好久没有和姐姐一起走走路,聊聊天了。”
“是啊。”邵萍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邵女,“你啊,别什么都闷在心里,有姐姐呢,有事就来找我,知道了吗?”
“嗯。”邵女点头,“姐,我准备让德福回来了。”
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她,“什么?”
“我准备让德福回来了。”邵女站定道:“打过电话给他,他下井了,不在指挥部。等他回来,给我来了电话,我就告诉他。”
“你看你。”
邵萍以为自己妹妹又犯以前的毛病了,上次怀东东的时候就这样,总是想让德福回来,因为她自己在家,老是憋在屋里哭,觉得那不是她的家。
这次一怀孕,旧事重提了。
“怎么回事,又让德福回来?我听你姐夫说,德福提了小队长。干到年尾,可能能提大队长。还有,你们新家属院不是在盖吗?我看年头里差不多能盖好,德福如今是小队长,到时候应该能分到房子。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让他回来?”
邵萍苦口婆心劝,“再说了,德福在矿上赚的也多,你们一大家子人呢。”
想到这里,邵萍突然问:“德凤今年十七了,对吧。”
“是。明年就十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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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女说完,两姐妹深深对视一眼。
为什么说这个,因为德凤还领着抚恤金。
当时张成文因公去世,厂子给了一笔抚恤金,又因为整个张家就张成文一人上班赚钱,张成文又是个孤儿,家里没有半个亲戚。厂子根据规定,每月发抚恤金给张成文的家属,除了当时已经成年的张德福之外,翟明翠和下面未满十八岁的一儿一女,每月都有补贴可以领。能保障生活。
后来张德柱成年了,这笔补贴不能再领了。
然后就是德凤,今年再领一年,明年也要停了。
因为只能领到十八岁。
“你看吧,德凤马上就十八了。抚恤是不能再让领了。家里的担子全在德福身上,他能回来?”邵萍劝道,“再说了,你同意,你婆婆也不能同意啊,是不是?”
“钱到时候再想办法赚。”邵女说,“我和德福都有手有脚,总不会被饿死的。我们肯定能找到其他赚钱的办法。不让德福回来……姐,我害怕啊。”
邵女不能多说,只道:“我做了个梦,几乎天天做。”
“什么梦?”
邵萍被邵女一脸严肃也吓到了。
邵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老太太往这边走来。
邵女抬抬下巴,道:“姐,先别说我,你看谁来了。”
好日子
两位老太太,一个穿碎花衬衫,黑裤子,剪发头,两鬓用黑夹子夹在耳旁。一个穿一身工作装,是纺织厂的衣服,脑后挽一个髻,头发黑白交缠。
穿纺织厂工装的这位,胖乎乎的,个头很高,离老远就能看得见。正是邵萍的婆婆,汪子康的亲妈,牛丽。
穿碎花衬衫的这位,很瘦,尖下巴,眼睛细长,有点吊梢眼,眉毛也是挑高的那种,莫名一股严厉,也是汪子康的妈,不是亲的,叫王美华。
邵女只觉得身边的姐姐紧张起来。
连呼吸都和刚刚不一样了。
身子也僵着。
邵萍脸上的笑已经不是笑。
真的比哭还让人难受。
可她嘴角挂着笑,下巴微微抖着,迎面朝那两位走去。
“咦,乐眉妈,你在这里啊。”牛丽走过来,又看了邵女一眼,轻轻一瞥,像没看见一样,继续道:“刚刚我去家里了,就洋洋自己。都这个时候了,孩子还没吃饭。”
“我马上就回去。”邵萍立刻道,“妈,你怎么走啊,回家吃饭再走吧,我马上回去做。”
牛丽五大三粗的,个子也高,汪子康就是因为像妈妈,所以长了大高个。
她站在邵萍面前,邵萍又瘦又低,整个人都被她困住了。
那种压迫感,让邵女在一旁,都十分不舒服。
“不吃了,我和你姨散散步去,一会儿去你姨家吃。”牛丽说完,转头看一眼王美华。
王美华瘦的跟多少年不吃饭一样,她一瘦,那双大眼睛更显的突出,下巴又十分尖,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其实人的皮相,并不会让其他人那么害怕,只不过再加上她平时的所作所为,她一出现,就会让和她相熟的人,恨不得扎上火箭炮,飞得无影无踪。
“姨。”邵萍低头叫了一声。
王美华眼皮翻了翻,没说话。
邵萍怕她,可邵女不怕。
她抬眼直直看向王美华,紧紧盯着她。
王美华觉得身边发冷,看过来,正是邵女在盯着。
“哦。”王美华也不想自己在外人面前落个坏名,只能应一声。
“要不你们先去散步,一会儿来家里吃饭。”邵萍连忙说,“一会儿子康下班了,知道你们来又走了,肯定会埋怨我没留饭。”
“不是我夸呢,我儿子就是孝顺。”牛丽听完,立刻眉开眼笑,转眼想起身边人,又十分可惜对王美华说:“可惜了,真可惜。没福气啊。”
“谁说不是?”王美华斜眼瞧着邵萍,恨不得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然后在下下上上的和自己女儿做一番比较,心里比较个几十几百遍,颠来又倒去,依然觉得,自己家女儿是白白给面前这个人栽了树。
“以前我闺女在的时候,子康还是纺织厂的工人,刚进厂,啥也不懂。每个月拿八块钱的工资。哎。”王美华说着说着,尖尖的下巴恨不得往邵萍身上戳,“谁知道,子康争气,她却不争气,早早就没了啊。”
王美华说着说着又要哭。
这是她常年的做法。
一旦需要什么了,就会来邵萍家哭一场。
“以前我闺女住的是啥,厂子的宿舍,两个人挤在那么小的屋里,这边睡觉这边做饭的。可你看现在,这么大的院子,合着这一块,还有比这院子大的吗?没福气啊,不争气啊……”
王美华哭的,腔调足了,可是没有眼泪,也没鼻涕。
别人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啥都没。
“就是啊,你说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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