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周的干粮?”
“嗯。”
顾清溪是星期天晚上出发去学校,她要在学校住校六天,星期六下午出发回家,六天的时间,都要靠着这一兜子干粮来过活了。
这么一大兜子,一共是十五个,一天能吃两个半。
“够吃吗?”
“够啊!有时候还会剩下。”顾清溪节省,她尽量少吃一口,尽量多喝学校的热水,能省一点是一点,这样下一周回家可以少拿一些了。
“给我。”萧胜天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伸到后面。
“什么?”
“给我。”顾清溪莫名所以,不过还是把怀里的大尼龙网兜给他了。
萧胜天直接把两个都要过去,一边一个挂在了车把上。
顾清溪看着,小声说:“谢谢。”
他是一个极好的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尽管她没有机会知道那个冒名顶替她的人是谁就重生了,但是她还是真心感激他。
萧胜天看着那两个颜色:“哪个是你的?”
顾清溪面上微红:“红的。”
自家家境确实不如大伯家好,平时倒是不怎么觉得,这个时候一兜子高粱面干粮,一兜子棒子面干粮,真是把这处境摆明面上告诉人。
如果是别人,顾清溪倒也罢了,但在萧胜天面前,总还是有一些不自在。
这种被看穿的寒酸,仿佛是后来那个身家上百亿的男人走到她寒酸的小房子中时。
萧胜天却不再理会这个,突然问道:“不生我气了?”
顾清溪:“我没生你气啊——”
然而这话刚说完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突然就记起来,前两个月,那个时候天还没这么冷,河里也没上冰,她挑着一担子芦苇路过河边,却听到了河里的水声,不经意间看过去,却见到他在河里游泳。
太阳之下,一铺一铺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银白的芦花美得像一首诗,晶莹的水花四溅而起,少年强健有力的胳膊时隐时现。
顾清溪当时羞得不行,连忙躲开视线不去看。
可谁知道,他却停了下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之后笑着叫她的名字。
而且是不带姓的那种叫,好像他和自己多熟似的。
当时顾清溪都要气死了,觉得这人就是在耍流氓!
她咬着唇,连瞪他一眼都不敢,抬脚就要走人。
可她刚走了两步,他竟然笑着说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顾清溪当时脸上腾得就像火烧一样,通红通红的。
这真是故意耍流氓了!
也就是现在,外面没人管事了,要不然他这种,都可以去生产大队告,去公社告,说他耍流氓直接抓起来了。
顾清溪咬牙切齿,气得担子都跟着晃了晃,但也不敢说什么,匆忙离开了。
当晚顾清溪自然气得不行,不过也没敢和家里人说。
萧胜天这个人,之前家里成分不好,为了这个也受穷遭罪了,前两年他唯一的奶奶也没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现在长到十七岁,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顶着一头桀骜不驯的黑发和张狂放肆的拳头,想怎么样怎么样,别说大队干部,就是之前的公社干部都忌惮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哄着让他该干嘛干嘛。
他却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今天跑去县城找人喝酒了,明天去外县帮人进了一批什么货,这么大年纪的少年,嘴上毛还没长全,狐朋狗友倒是有不少,甚至今年夏天村里的水泵,还是他帮忙想的办法。
顾清溪自然不愿意招惹萧胜天,只想着躲得远远的。
不过好在之后她再干农活,也没遇到过,偶尔遇到,他眉眼冷冷的,疏远得很,倒像是没有那天的事,顾清溪这才算松了口气,想着估计就是一时兴起欺负下自己。
这件事,于后来的顾清溪,其实差不多都忘了,她遭遇了那样的变故,哪还记得这种小事。
但是现在,萧胜天说起来,不知怎么,她就突然记起,原来还有这么一桩子。
她想起这桩事,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想着后来那个沉稳儒雅的成熟男人,谁能想到他年轻时候在芦苇丛里光着膀子调戏别人。
顾清溪一直没说话,前面骑车的少年微微侧头:“真生气了?”
那声音被卷在风里,送到顾清溪耳边的时候已经很低了,低到让顾清溪莫名觉得,这人心虚。
她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抿着唇,看着远处笑。
前面有一处坟头,并不算很大。
前几年县里到处都是运动,说这是封建迷信,好多都铲平了,但现在看那意思,好像这运动过去了,于是就有人慢慢试探着垒起来坟头,并不敢垒太大,就很小的那么一撮土。
坟头旁,纸钱烧成的白灰被风一吹,就飘散在了风中。
顾清溪一直不说话,萧胜天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单腿伸长着地,穿着黑帮子鞋的脚牢牢地踩在了冻着冰渣子的地上,车子应声刹住。
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她。
少年探究的目光落在顾清溪脸上,明明风很冷,她却感到了脸上一层薄薄的热意。
“你——”冷风中,青涩的少年扬起墨色的眉:“怎么不说话?”
声音却是沉闷而停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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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青涩大佬,心理活动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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