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可是下了死手的。
要不是二姐去的及时,大姐说不定早就咽气了。
可见再温柔的人,再善良的人,一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也会清醒过来了。
天大地大,哪有命大!
要是命都没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的!
加上房秋实这些天还一直用“万一你没了,媛媛她就无依无靠了”来吓唬大姐,大姐听了,终于上心了,今天就知道反抗了,好事啊。
于是她跟着骂了起来:“真不要脸!大姐被打的时候你去哪儿了?现在知道你是我们的娘了?我们可没谁逼你生下我们!生了又没本事养,你算什么娘?看看我前面那个婆婆刘秀娘,人家再不好也是护着自己女儿的,你呢?你是死人吗?房世元都对大姐下死手了你都不能拦一下?是不是想着我大姐死了你们就可以把媛媛卖了换钱了?别做梦了!今后我大姐有我护着,你们谁还想欺负她,我就跟你们没完!”
赵芳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张了张嘴,想辩解,那天她是想拉架的,可是她自己平时就没少被房世元揍,她太清楚气头上的房世元有多可怕了,所以几次靠近,还是没勇气真的出手阻拦。
现在被三丫这样不留颜面地指责出来,她这张老脸实在挂不住,一时恼羞成怒,骂道:“挨打是她自己活该!你爸不过说了她一句,谁叫她犟嘴的?她不犟嘴谁会闲的没事打她?你也别得意,等你爸身体好利索了,看你还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不会以为我怕房世元吧?我今天把话搁这了,要钱没有,要命更没有!你们要是再敢打我大姐的注意,算计我们姐妹几个的钱袋子,我就回去把你那破房子砸了!谁都别过了!”房秋实一发飙,赵芳立马吓得后退几步。
她小心地打量着这个小女儿,总觉得以前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好像不好使了。
越是这样,三丫越是暴脾气对她。
可冬果也确实急需用钱,计生组昨天都差点把家给抄了,她求爷爷告奶奶借了几天钱,一分没借着不说,还挨了好几家的挂落,臊得她这几天走路都低着头。
再说了,她男人那脑袋还没好,也需要钱买药看病呢。
琢磨再三,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给房秋实跪下了:“三丫,娘没有本事,可家里顶梁柱倒了这日子就真没法过了啊。还有你弟弟那个腿,再不去治的话,要是落下个残疾,万一哪天斐文瞧不上他跑了——”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房春花先跨上车走了。
房秋实当然不会留下来听赵芳哭那两个男人,于是也走了。
跟上去一看,大姐没有回碧水村,而是往通江村的房家去了。
到了家门口,直接跳下车子,在门口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一言不发,冲到东屋逮着房冬果一顿揍。
房秋实原本还纳闷,大姐这是干啥呢,只是为了出气的话,干嘛盯着房冬果的腿揍?
结果当她看到瘸腿的房冬果居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她才恍然大悟——房冬果装的!
腿根本没瘸!
看他那一蹦三跳的样子,不但没有瘸,还生龙活虎着呢!
房秋实大为震惊!
她看着她那温柔了一辈子的大姐,追着房冬果一路撵到了院门口大路上,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些。
还是大姐了解这一大家子。
搁这演戏用苦肉计骗钱呢。
人家黄盖用苦肉计,好歹是真的挨了打的,可这家人呢?明摆着把她们姐妹几个当傻子耍呢。
她听着那一声一声的尖叫声,心情大好。
揍得好,揍得妙,揍得房冬果哇哇叫!
这样的娘家,真是叫人开眼界了。
等大姐揍完了,房秋实过去扶着她离开,临走时还是给赵芳指了条生路:“你也看到了,我和我姐都不会再管房冬果死活了。你要是真为他好,就让他去镇上做工养活他自己一家四口。我都打听过了,基本上每个厂子都在招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芳眼看着钱没要着,宝贝儿子还挨了一顿打,哪里听得进去,当即像个疯子扑上来,要找房春花算账。
房春花都差点死过一次的人了,哪里还会再逆来顺受,就是不为她自己,她也要为媛媛考虑啊。
所以没等赵芳靠近,她就跟房秋实一起带着媛媛走了。
上车后心里还是有气,回头骂了一句:“我没你这个娘!从今往后,你当我死了,我当我是孤儿!别再来找我,不然你找我一次我打你儿子一次!不信走着瞧!”
第36章.婚期已定,知难而退(二更)爸,婚礼……
房秋实没有直接回去,她和大姐去镇上转了一圈,买了点礼物备上。
明天二姐生日,自打二姐结婚之后跟家里断了联系,姐妹三个就没有一起给二姐过过生日了,大姐倒是每年都去的,但是这几年房秋实在上学,高中生请假不太合适,就没去。
现在有时间了,她肯定要给二姐好好庆祝一下。
调头的时候特地去黄克俭家里问了一声,陆茂行这都去了一个多礼拜了,也没个消息。
黄克俭热情地让她们坐着,随后叫他媳妇准备午饭,让她们一定要留在这里一起吃。
房秋实见黄克俭那满脸的喜气遮都遮不住,心里有了底,料想这趟北上肯定收获颇丰,自然也跟着高兴。
她原本打算直接走的,可架不住黄克俭的媳妇直接上手把她往屋里拖,只好留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才知道,陆茂行这趟去内蒙要从北京转车。
谁在北京?
当然是他亲爸啊。
陆晋源原本就出身军武世家,当年家里是安排他下乡了,可其他的兄弟姐妹还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发展着。
从他六零年下乡到七八年回城,一共十八年,足以让他和他的兄弟姐妹拉开一大段差距了。
陆晋源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回去之后考了个大学,老老实实服从分配,在国企当了个小会计员,前阵子刚调到北京。
至于他的弟弟陆晋波,后来都当上少将了,按照目前的时间推算,起码也是个旅长级别的人物。
而他的妹妹陆晓晴,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三十多岁的老姑娘,正忙着攻读博士学位。
读的还是国际关系,后来就往外交部发展了,也是个大人物。
这都是比他年纪小的,那比他年纪大的哥哥姐姐,更是不得了,大姐陆晓川去了外国当大使,大哥陆晋流去了新疆建设兵团,负责戍边和生产工作,目前的军衔大概是师长级别。
数来数去,整个家里五个兄弟姐妹,就一个陆晋源,成了默默无闻的小角色。
陆茂行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跟随时代的潮流下了个普普通通的乡,又跟着时代浪潮回了个普普通通的城。
后来他自己创业当了老总,跟北京那边打交道多了,才知道自己还算是出身世族大家呢。
不过那时候的陆茂行心高气傲,根本不屑于陆家提供的人脉和帮助,硬是靠着自己在商海闯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这辈子重来,他居然直接在北京逗留了几天,难道见他爸去了?
奇了怪了,他不是挺瞧不上他爸的吗?
上辈子两个人走到一起,她可没少听陆茂行嫌弃陆晋源。
什么不思进取了,什么小富即安了,什么整天乐呵呵的一点斗志都没有只想着吃闲饭了。
后来房秋实见了陆晋源几次,发现老爷子人挺好的,不争不抢,安于现状,乐天安命。
这是多少人都达不到的境界呢,她倒是挺欣赏的。
老爷子还挺有情调,种花养鱼,遛鸟撸猫,一样都不落,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抽烟喝酒一样不沾,唯一的追求就是能躺着活绝不站着死。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黄克俭笑着说道:“我是没想到啊,陆兄弟还有这样的身份呢,真是意外之喜。这次他从北京要了一吨的羊绒出口配额,这一吨的量看着不多,但却不需要被港商从中间宰一道儿,这一来一去,就是几万块钱的差价呢。我听了心里当然高兴啊,更高兴的是,他爸认识伊克昭盟羊绒制衣厂的厂长,而伊克昭盟正好要淘汰一批旧的梳绒机,要是他能顺利接手下来,这次回来咱们就可以创立咱们扬江镇自己的梳绒厂,后续的纺织深加工和制衣生产线,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我大哥,哦,你应该认识,也就是咱们扬江镇的镇长,帮帮忙,多批点款子下来,咱们要是也能做羊绒衫,那得带动多少就业岗位啊!”
黄克俭说到批款子的时候有点犹豫,这年头信用社贷款是有上限的,私营企业最多给五万,可要是想做成一整套的生产线,五万是绝对不够的。
除非由镇长牵头,办成集体所有制的大厂子,那款子的事才有商量的余地。
可一旦这样,这就代表,这厂子就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要听国家的,听组织的。
倒也不是他不想服从组织的领导,就是吧,不如私营的自由和便利。
房秋实听他说话有点卡壳,差不多也猜到这一点了。
这年头国家要搞改革,很多事情都是在摸索,政策一天一变的情况屡见不鲜,黄克俭肯定是想搞私营,不想搞公有制束手束脚。
可房秋实明白归明白,也架不住她手里没钱。
只得笑笑,安抚道:“先别急,等他回来具体了解一下再说。”
“弟妹说得是,你看看我,老想着一口吃个大胖子,这个不是好习惯。来来来,你嫂子做的红烧狮子头最是一绝,尝尝!”不高兴的事不提,黄克俭也是个妙人,干脆当起了妇女之友,询问起房秋实大姐的情况。
其实他原本对房秋实的娘家是不太了解的,但是他媳妇门儿清,这几天没少跟他八卦。
加上派出所的小王跟他关系不错,提了一嘴通江村的案子,他这才知道,原来房秋实的娘家情况这么复杂。
是非对错他一个外人不好掺和,但是给房秋实的大姐介绍个对象还是可以的。
加上房春花一看就是本分人的长相,虽然丧夫带娃,只要要求不是很高,也不算难找。
便介绍了一个离异的中学老师,不过那边带两个儿子,可能照顾三个孩子会有点辛苦。
房秋实听罢,没有说什么,只说回去跟大姐再考虑考虑。
到了路上一问,大姐暂时没有再嫁的意思,便想着下次见面就回了黄克俭。
“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房春花丧夫寡居,不止一次有人给她说亲了,每次被拒绝后对方都会这样说她。
她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本能地怕别人指责她。
房秋实一听,这说的什么话?
“姐我跟你说实话,我还看不上那个老师呢,我当时一个劲瞅你,就怕你抹不开面子答应了。你想想,他家两个儿子,你带着媛媛,忙得过来吗?我再说句难听的,咱们农村人有几个不看重儿子的?我看那老师娶老婆是假,给他两个儿子找个保姆是真。我是不可能看你往火坑跳的,咱不急,慢慢挑,就挑那没有孩子的,初婚还是二婚倒是无所谓,反正不能让你给别人家孩子去当老妈子!”房秋实觉得自家姐姐哪里都好,绝对配得上不带孩子的独身好男人!
房春花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鼓励她,虽然可能是因为亲姐妹护短的缘故,但是她听着心里美滋滋的。
连骑车都轻快了不少。
“嗯!”她笑着回答,河风将她的笑声吹远,让房秋实也跟着心情松快起来。
*
此时的陆茂行,终于在见过陆家的亲人后踏上了前往内蒙的火车。
刘未明已经震撼到不敢造次了。
三天前他哥带着他敲响陆家大门的时候,他还在想,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居然还住在四合院里,街上那么多高楼不去住,是不是买不起啊,好像也不是很有钱嘛。
结果进去一看,他彻底懵了。
满院子穿军装的!仅有的几个没穿的,要么是小孩子,要么是系着围裙忙做饭的。
而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陆家居然是男人在厨房忙,女人在客厅自得其乐,下象棋的下象棋,织毛衣的织毛衣,还有一个老阿姨,捧着个外文书籍啃得特别带劲,嘴里还时不时读上两句,在他听来都是鸟语,叽里呱啦的,一句都不懂。
等这些老老少少全都抬头向门口看来时,刘未明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骨,好像只有这样,才会在气势上挽回一点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