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根媳妇往里走两步:“队长夸你绣活好,我过来学学。今天家里煮了几个鸡蛋,这两个是给家宝吃的。”
把鸡蛋塞到家宝手里头的时候,罗老根媳妇透过岑春花身子的缝隙,瞧了个大概,崭新的缝纫机,是偷来的没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晓出现在门外:“罗大娘,屋里挤,去厨房坐着吧,我娘做衣裳的时候,都是在厨房里做的。”
罗老根媳妇没动,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岑春花身后,假装发出惊叹:“春花,你后头的是什么啊?”
岑春花本来不想说,可都被瞧见了,遮遮掩掩的反倒让人误会,就直说了:“当初一个亲戚让我们帮忙保管的缝纫机。”
“这样啊。”此时此刻,罗老根媳妇难掩内心的激动,林家的把柄可算让她抓着了,不过她这次过来的理由是学习绣活,现在目的达到了,可不能让岑春花怀疑,于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从屋里出去。
罗老根媳妇拉着岑春花问了好多绣活的事情,看起来就是真的来学习怎么绣花的,离开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戏演得好,没有直接回家,拐了个弯儿去王志富家,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都看过了,那缝纫机是新的,而且春花遮遮掩掩,很怕让人看到。”
这事郭兰枝也知道了,罗老根媳妇说话的时候在场,就接了一句:“前几天好像有人看到林旺财他们傍晚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搬着什么东西进屋,我看就是缝纫机。”
王志富媳妇这下肯定林晓家的缝纫机就是偷来的,催促王志富过去林家查,王志富早就查过了,几年前留宿在林家的那个男人是个小偷,不再怀疑自家媳妇的话,去了林家。
罗老根跟在身后去看热闹。
***
一连被两个人看到缝纫机,岑春花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闺女,不然还是把缝纫机好好放在哪儿吧,我们就不用了,娘这心里不踏实。”
到底不是属于自家的东西,用的时候就提心吊胆的,被人发现以后,更是不敢动了。
林晓知道岑春花的顾虑,刚想说话,王志富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嫂子,还没睡呢?”
屋里头的缝纫机还没收,看到王志富,岑春花的脸色霎时就变了:“队长,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王志富不是个擅长拐弯抹角的人,斟酌了下措辞,直接问:“我听说嫂子家里头买了台缝纫机?”
岑春花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不是自己的东西,她当然不敢冒领:“缝纫机不是我家的,是有个亲戚存在我们这儿的,说过有空过来拿。”
王志富不是喜欢多管别人家闲事的人,就算缝纫机是昂贵的东西,也不会让他特意跑过来一趟,林旺财觉得不对劲,赶紧从屋里出来:“志富,那台缝纫机有什么问题吗?”
“旺财哥,你们家的缝纫机是不是几年前留宿的那个人留下来的,当时吃饭的时候,我也在场,是那个人吗?”
林旺财点头。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王志富就直说了:“你们家的缝纫机可能是副厂长的,被那个人偷出来,存你们家里头了。”
岑春花和林旺财脸色骤变。
偷…偷来的?
第23章
一看林旺财跟岑春花的脸色,王志富猜想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比起偷这个说法,王志富更愿意相信林旺财一家不知情,看到人家留了缝纫机,手头又需要用才拿出来。
只要缝纫机还回去,对林家和整个大队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旺财哥,我也是前两天开会听纺织厂的工人说副厂长几年前丢了缝纫机,据他们的描述,应该就是你们家这一台,听扒皮说你们家有缝纫机,就赶紧过来看了。”
岑春花慌了,趁着偷东西的罪名没冠到自家身上,赶紧一五一十的解释前因后果,说完补充道:“队长,缝纫机真的是那个人放在我们家里头的,我们什么也没做,你得相信我们。”
“嫂子,旺财哥,我今天就是相信你们才过来通知这件事的。你们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嘛,怕你们以后被人说三道四,才来提醒一声的。”
有王志富的这句话,林旺财就安心了:“志富,你赶紧进屋看看,缝纫机是不是那个副厂长家的那台,如果是,我们这就给人家还回去。”
王志富点点头,跟着他们进屋,脚刚踏进去,看到家宝站在缝纫机旁,似乎是遭受了什么惊吓,杵在那儿不动。
岑春花把家宝抱到一旁,收拾好缝纫机上的东西,就招呼林晓:“闺女,过来帮娘搬缝纫机,让队长好好瞧瞧。”
刚说完,岑春花就懵了,原本崭新的缝纫机不知怎么的,外面有点生锈,掉了不少碎屑。
这个时候容不得岑春花多想,关键是把缝纫机还回去要紧,就使劲搬。
林晓过去帮忙把缝纫机挪出来,手刚动,缝纫机的机头就顺着桌子滚落到地上。
看这架势,岑春花再次怔住,刚刚缝纫机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岑春花尴尬得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要是被队长误会知道人要来,故意把缝纫机弄坏可就糟糕了。
林晓淡定的把缝纫机机头捡起来,放回桌子上:“队长,前几天我们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这台缝纫机时就已经坏了,本来想试试能不能拿来缝衣裳,还没修好呢,你就来了。”
王志富一看,缝纫机确实有点老旧了,从外观看坏了很久,别说缝衣裳了,俢都俢不好。
不过好还是坏,都有可能是副厂长丢的那台,不能留在队里头。
“运来我们镇上的缝纫机都有编号,我看看是不是副厂长丢的那台。”说着王志富走上前检查,却没看到编号,以为是屋里太暗了,看不见,举起煤油灯凑近看,把上面的灰尘擦拭得干干净净,还是什么也没有,那一块的漆也掉光了。
这是放太久了的缘故,把编号给磨掉了。
岑春花心提到了嗓子眼:“队长,是副厂长丢的那台缝纫机吗?”
没见着编号,王志富也不好辨认,琢磨了下,说:“编号被磨掉了,我也瞧不出来,不如这样,明天我把缝纫机送回镇上,让副厂长亲自看看。”
岑春花和林旺财都同意,王志富出门前,岑春花还特意求个人情:“队长,我们一家老老实实,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到了副厂长面前,麻烦队长帮我们解释。”
“嫂子放心吧,我会把情况都跟副厂长说明白的。”
岑春花把王志富送出门那会,林晓没跟着出去,先看了眼缝纫机,再看看家宝:“怎么回事?”
家宝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紧张的望着她:“娘,不是我,它自己坏的。”
这台缝纫机林晓里里外外都摸过了,绝不可能生锈成这个模样,突然坏了,肯定跟家宝有关。
她倒不是想追究,而是觉得自家儿子的体质过于强大了,好端端的缝纫机都能磨损成这个样子。
她也记得当初这台缝纫机是有编号的,自己还记下来了,突然掉漆,是福是祸现在还说不准,于是抱起家宝:“娘没怪你,刚刚是不是吓到了?”
家宝点点头。
他年纪小,可心里头清楚着呢,是因为自己靠近缝纫机,缝纫机才坏的,因为跟汪爷爷住一起的时候,汪爷爷家里的东西总会莫名其妙的变坏。
可他又不敢说。
他怕爷爷奶奶讨厌自己。
于是一整个晚上,家宝的表情都怏怏的,林晓说要讲故事给他听,也没能让他高兴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把岑春花整得手足无措,忧心忡忡,王志富离开后,她就碎碎念起缝纫机的来历,还是林晓看得开,反复安慰,才进屋睡觉。
这些天林晓已经习惯抱着家宝一起睡了,搂着他酝酿睡意的时候,因为隔音不太好,隔壁屋断断续续传来岑春花和林旺财的床头话。
夫妻俩在讨论缝纫机的事情。
家宝听到后,心情更加低落了,小声的问:“娘会不会讨厌我?”
煤油灯早就吹灭,屋里没有亮光,林晓看不到家宝的表情,但听声音,快哭了。
“怎么会呢,家宝没有做错事,娘不会讨厌你的。”
家宝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从他记事起,溪水大队的孩子见到他都是躲得远远的,说他是倒霉蛋,大伯母也这么说。
可汪爷爷总说他是福娃,是个好孩子。
他都不知道该相信谁的了。
他好像给娘和爷爷奶奶带来了麻烦。
***
一连两天,家宝的心情都不太好,林顺利去上学以后,他没有玩伴,就跟在林晓身后,看林晓修整院子。
缝纫机被王志富送入镇上以后,好几天都没有消息,队里头各种流言蜚语冒出来,岑春花一碰到人就被问关于缝纫机的事情,心里本来就焦灼,被队里的人问来问去的,更心烦了,干脆待在家里不出门,跟林晓一起修整院子,傍晚有空的时候就去问王志富缝纫机的后续。
王志富那头本来随便找了个借口说缝纫机是从路边捡到的,让人家副厂长看,可编号都没了,缝纫机也非常破旧,看不出什么来,副厂长就问了一大串问题,王志富回答不上来,干脆实话实说了。
得知实情,副厂长把缝纫机交给厂里会俢机器的工人帮忙看,工人说还得两三天才能有结果。
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天,妇女们把手头的布给绣好了,王志富抢在最后两天,把布送到纺织厂,圆满完成任务。
大伙儿的工分有了,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而水田里的稻谷也成熟了,到了收割的时候。
谷子收成关乎着整个龙福大队的粮食问题,比其他事情都重要得多,明年能不能吃饱饭,全看田里的谷子。
于是王志富开始张罗起收谷的事情,通知大家去上工。
由于缝纫机的消息迟迟没有传回来,岑春花好几天都无精打采的,上工都没那么积极了。
带着林晓跟大家去田里收稻谷的时候,闷着不说话,只埋头干活。
一呢是确实有心事,怕缝纫机真是那个远方亲戚留下来的,连累了家里,二呢这件事队里的人都知道了,好多人都暗中说他们是小偷,等着看笑话,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跟其他人聊天,反而还容易惹不痛快。
闭了嘴,其他人爱怎么说怎么看她们家,都由着他们,自己装聋作哑就是了。
可你不往人堆里凑热闹,人家可不会装作看不到。
村里的妇女舌头都比较长,收谷子又无聊,总得找点事干,而最近队里头发生最大的事情,全都聚集在林晓家里头了。
割谷子的时候,郭兰枝在岑春花旁边,跟她搭了几句话,因为是别的事情,岑春花就应了。
说了一会,郭兰枝拐到了邓缝纫机的身上:“春花,缝纫机那事有消息了吗?”
有人先提出来,其他人的手明显都变慢了,竖起耳朵听。
岑春花摇头:“还没消息呢。”
郭兰枝好心安慰:“你也别想太多,就算真是偷来的,也不是你们家偷的,是别人寄存在家里头,那个副厂长真的想找人赔,也不会大老远找上门来的。”
不提还好,一提岑春花的心就揪紧。
缝纫机她是用过的,偷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百来块的东西,人家肯定想让赔偿,东西是从自己家抬出去的,抵赖不了,要找肯定会来找她。
罗老根媳妇和王志富媳妇是这件事的揭露者,都不吭声,她们旁边的一个人突然开口:“那个人真是不厚道,偷了东西,不敢带走,就拿来栽赃别人。”
“旺财媳妇,你们家没用过那台缝纫机吧?要是用了,说不定那个副厂长还以为是你们家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