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茉正看杂技起劲呢,随口道:“这种事,怎么都有不满意的,那就抽签呗。”
众人一愣,这回答,好像太简单了。
但仔细想想,好像这也是最好的法子,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是他们之前想得太复杂了吗?
不管怎么说,这事在众人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印记,在正式明朗之前,估计都得一直琢磨着。
正月还没过完,分田到户的事儿只是传得沸沸扬扬,可公社里还没正式通知。
初六这天,江茉不得不又收拾东西,让齐晔陪她回娘家。
虽然不想回去,可是和刘菊香到底还没撕破脸,要是让刘菊香抓住他们不孝顺的这个把柄大肆宣扬,日子也过得不安宁。
不过这次江茉是不打算在那儿住一晚的,顶多吃一顿饭,早去早回。
正好在村口遇上也要去江宁生产大队的马车,江茉和齐晔便塞了两毛钱,蹭了一趟顺风车。
坐在奔马车兜里,就这么裹得严严实实的,朝江宁生产大队而去。
这回,倒是没在院子外就听到刘菊香那故意炫耀放大的声音了。
因为江桃已经生了孩子,才刚刚满月没多久,前不久彻底治好了禽流感的刘菊香看上去没什么后遗症,正小心翼翼抱着她的小外孙,满脸褶子地笑呢。
看到江茉她们进来,刘菊香的话也没那么多了,反而嘘声道:“你们轻点儿!孩子正睡着!”
那么小一点的婴儿躺在襁褓里,像个小猴子。
江茉不喜欢小孩,根本就没看一眼,抬脚就往正屋里走。
看到她爹江铁国坐在堂屋的火炉子旁,也只是掀掀眼皮,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爹。”
江铁国同样习惯了这样淡漠的父女相处,他也只是淡声嗯着“回来了”,再无话。
堂屋里,江桃、聂士忠还有江梁都坐着在烤火。
只有江桃那孩子刚满月就特别闹腾,坐不住,所以刘菊香才抱着他去外边晃悠,哄睡了,再抱出去让乡里乡亲的都看看。
城里出生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多可爱啊!
她家江桃肚子可真争气,刚嫁到江家就生了这么个好小子,再争取三年抱俩,以后的好日子更是不用愁了!
要不怎么说不愧是母女俩呢。
刘菊香去外面炫耀,江桃就在里头炫耀上了。
她盯着江茉,挑衅地问道:“江茉啊,你这肚子还没动静啊?”
江茉瞥她一眼,懒得理,目光转向桌上尼龙网兜里的橘子。
她不愿意给娘家多带东西,这几个甜橘子都觉得便宜她们了,所以她要多吃几个。
江茉目光一转,齐晔就知道她要什么,忙从桌上拿出一个橘子,低头给江茉剥起来。
剥完,还小心翼翼把上面白色的脉络都剔掉,又隔空在火炉上烘得橘子外面暖暖的,才递给江茉。
看着齐晔细致体贴地做这一切,那俊俏的侧脸,温柔的神情,都让江桃心中妒火中烧。
凭什么!江茉她连孩子都没生过,什么活儿都不干,她能给齐晔带来什么,齐晔干嘛要对她这么好?
反观自己。
给江家生了那么个大胖小子,连月子都还没出,就被那恶婆婆喝令做这做那。
仿佛在怀孕时所拥有的那些都是一场梦!
孩子生了,梦醒了,她就什么都不剩了。
聂士忠更是对她厌烦,看到她因为生孩子而肚子里皱起的那些妊娠纹后,别说剥橘子,就连一个好眼色也再没给她瞧过!
江桃想起这些,那股又酸又气的情绪裹挟了她,她死死攥住椅子角,看着江茉张开嘴——
“齐晔,你喂我。”
她竟是懒到连掰橘子都不愿意了!
偏偏齐晔一点都不嫌弃,还真剥了一片片橘子,轻柔地喂到她嘴里。
江桃看得直翻白眼,话里的酸意快泛出水来,“哦,我知道了,江茉你是不是因为太懒,所以不愿意生孩子啊?”
“我和你说,这女人还是不能太懒的,懒婆娘哪个男人会喜欢啊。”
江桃苦口婆心地说着,“女人在家还是要多做点事,虽然你命好,没有婆婆打骂——”
话说到一半,江桃才发现,江茉、齐晔包括聂士忠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江茉是玩味的笑,齐晔则皱起眉,聂士忠更是怒火冲天,直接起身道:“怎么?你羡慕别人命好,没有婆婆?你这是觉得我娘不该活着了?”
江桃愣了愣,连忙追出去哄聂士忠。
她试图勾住聂士忠的胳膊,只差没摇尾乞怜了,聂士忠却甩开她。
两人勾勾甩甩往前走,最后聂士忠实在不耐烦,使劲儿把她推开。
江桃没站稳,踩在石头上,摔倒在地,呜呜喊痛。
聂士忠却没回头,不管不顾,扭头出了院子,不知去哪发脾气去了。
江茉饶有兴味地挑起唇角,原来男女主也会吵架呀。
聂士忠在小说里的形象明明是温柔体贴型的呀,居然也发这么大的脾气,莫不是一个妈宝男?
还有江桃,你可是女主,怎么能坐在地上哭呢?这么久都不站起来,丢不丢脸呀。
江茉看了好一会儿笑话,视线收回来,才发现齐晔抿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问他,齐晔才说:“我娘她……要是活着的话……”
江茉接过他的话茬,又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的,“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要是你娘在,她肯定是一个好婆婆,所以我命一点儿都不好,没了婆婆爱我,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知道吗?”
江茉的语气很软,带着撒娇的意味,而且也有把齐晔他娘当成自己娘的真诚语意在。
齐晔一愣,旋即重重点头。
刘菊香在外面逛到午饭时分才回来,一看家里还冷锅冷灶的,又开始嘀咕。
“哎哟,我不回来你们就不会先做饭啊,就知道等现成的啊?齐晔你不是手艺很好吗?也孝敬孝敬你岳父和岳母娘啊。”
齐晔假装没听到,低头玩手上的树枝。
江茉冷笑道:“别人回娘家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也就我们家的女婿苦,还要自己动手做饭呢。”
“江茉!你别跟那儿阴阳怪气的!你给我过来帮忙!”刘菊香出声命令江茉,反正现在江桃和聂士忠的孩子都生了,就算当年的事情不光彩,也不怕再惹什么闲话。
江茉却还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翘着腿,懒洋洋地烤火,惬意道:“好啊,我过来帮忙没问题,你灶屋里的碗够摔吗?”
“你!”刘菊香气得不轻,眼皮直跳,“你就这么不孝顺吧!气死我和你爹!你就高兴了!”
“……把你养这么大!每回回来就带那么点儿东西!”刘菊香把江茉带回来的和江桃带回来的一对比,当然瞧不上眼。
继续嘀嘀咕咕,“孩子孩子你生不出来!结婚都一年多了肚子也没动静,你丢不丢人?!”
江茉掀掀眼皮,“生不生孩子有什么好丢人的,你不也好多年没生孩子了,你都不嫌丢人,我这才一年多呢,有什么好丢人的。”
“你你你!!!”刘菊香简直气得要结巴了,她手指哆嗦地指着江茉,憋了半天,最后只能把一肚子气憋回肚子里。
江茉这小蹄子自从被算计之后,不知怎么就开了窍,性情大变。
现在这一张嘴皮子厉害得呀,就是她十个刘菊香也说不过她!
说不过她还能怎么办呢?刘菊香也不蠢,知道自个儿越说就是越给自个儿找气受!
她索性不说了,回到灶屋里一边狠狠做饭,一边咒骂江茉。
什么难听话都骂!但是她又不敢骂得太大声。
一来怕聂士忠听到,影响她这个岳母娘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二来也怕江茉听到,万一惹江茉生气了,那后果……她不敢想。
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个冤孽呢?
刘菊香胸闷气短,无处发泄,真是憋得发慌,感觉要气出病来!
刘菊香做了一桌子饭,还是咬咬牙,端了鱼肉和鸡肉上桌。
聂士忠这样的好女婿,好人家,她不敢亏待了人家,生怕惹了人家不高兴。
只是又暗暗心疼,又要让江茉和齐晔这俩在这儿占便宜了!他们根本就不配吃肉!
可她不能做得太明显,太难看,只能故意把鱼肉和鸡肉都摆在聂士忠面前,隔江茉和齐晔最远!
谁知,江茉一上桌,就娇声道:“齐晔,我要吃鱼~”
刘菊香和江桃母女俩如出一辙地翻了个白眼。
这狐狸精!怎么这么会撒娇呀!
只怕是个男人听了就要身子酥了半边,别说吃鱼,就是这大冬天的跳进河里给她抓条鱼只怕也愿意。
刘菊香和江桃瞪着江茉。
看齐晔真的站起身来,给她夹了一大块鱼肉,还小心仔细地剔了鱼刺,放到江茉碗里。
刘菊香瞧不得江茉这样子,继续翻了好几个白眼,又心疼这鱼被江茉吃了那么大一块,忙使劲儿把鱼往旁边江梁碗里夹,“多吃点,赶紧夹。”
江桃瞧着江茉那吃鱼不用吐鱼刺,吃得正香的样子,她扭头也故意学着江茉那样,放轻了嗓子,“士忠,我也想吃鱼~”
聂士忠被她恶心得差点扔了筷子。
江茉那声音是娇软酥柔,一听就觉得身上起了酥酥麻麻的电流,让他有了冲动。
可江桃这一嗓子,就瞬间把他那些冲动全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反胃,是令人作呕。
什么叫东施效颦,聂士忠今天总算有了完完全全的理解。
他无语地剜了江桃一眼,“鱼就在你面前,你自己不知道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