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队干部那,郭青云没有乱说话,就像一个吉祥物一样,大队干部围着她问问题,郭青云老老实实回答,这些人就挺惊喜的,特别高兴,他们村要有一个人物啦!
所以郭建设不管是分地也好,承包养鱼也好,都办成了。
当场签了承包协议,大队长还好心劝:“要不先签五年?不然年年付钱太亏了。”
“十年!就十年!”郭建设坚持,来前边七丫说了,能多长就多长。
签完协议,接着就去分地。
郭庄一个标准,家里生男娃,一亩地,女娃,只有九分地。
三个爷们都很高兴,爷,大爷,还有郭建设,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还是大队在种地,等小麦熟了以后,那地就是他们家的了!
郭青云知道这个分法,她以前听过。
所以为啥要生男孩?除了男孩能够传宗接代养家糊口之外,就连地都要多分,因为男孩是要留到村里的,女孩是要嫁出去的,女生外向,嫁出去不能霍霍地。
目前这个世道就是这个样子,男娃似乎就是比女娃重要。
什么狗屁道理!
第29章二丫的成长
星期六的时候,郭建川和李娥回来了。
不年不节的,小麦刚刚泛黄还没到收获的时候,他俩回来干啥?
爷奶没来得及看,先来郭建设家里了,回来送纸笔,还有一些用过的课本。
有郭曼曼的,也有郭建川问别人要的,一二三年纪都有,有的一样两本,有的一样三四本。
“二大爷,二大娘来了。”
只有大丫带着四个妹妹在家,郭建设和张秋果带着三丫和七丫卖鱼去了。
大丫迎出来接人,郭建川没让她接东西,有点重,直接送到几个丫头住的棚屋里。
二丫搬了板凳出来,递给李娥一个,递个郭建川一个。
俩凳子不一样,一个腿粗,一个腿细,郭建设稍微得闲的时候,找了木头自己用洋钉订的。
郭建川和李娥没坐,郭建川说:“我们还要去看爷奶,不坐了。”
走前边,郭建川对大丫和二丫说:“大丫二丫,你们听二大爷的,咱不怕人说闲话,年纪大不是劣势,这是咱的优势,因为年纪大的孩子理解力强,学东西快,能学的很好,而且还有自制力,老师们喜欢,这些课本你们收好,让你爸找个人教,开学之前好好学,要是学的好,咱直接上二年级都行!”
“啥?”大丫和二丫猛地一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二大爷。
大丫问:“还可以直接上二年级?”
“对,不光可以直接上二年级,以后你俩学的好,还可以跳级,一直跳着上,二大爷相信你们一定能学好!”
李娥两口子早知道几个孩子都上,当初拿钱回来的时候,张秋果跟她说的,“要上都上,不能委屈大丫和二丫,姐几个一样疼,不偏谁。”
李娥跟郭建川两口子一商量,急着回来送课本,这事大概除了他俩,其他人也想不到。
她一手搂着大丫,一手搂着二丫,“你们好好学,二大娘相信你们一定能学好,给你们爸妈争气!”
大丫红着眼睛说:“也给二大爷二大娘争气!”
二丫眼睛也红了,她说:“以后我长大了,过年的时候不光给爸妈买果子,还给二大爷二大娘也送果子,给大爷大娘爷也送!”
四丫五丫六丫都懂事了,先后跟着说:“我们也争气,给二大爷二大娘和大爷大娘送果子。”
别说李娥这个容易动感情的女人了,就是郭建川都眼圈发热,被孩子们的淳朴打动了。
中午在爷奶家吃饭。
爷过来喊的,让几个丫头都去,又去喊了大爷和大娘。
爷奶家里没啥好东西,应季的吊瓜和丝瓜最多,但是孩子们不喜欢,奶转了一圈,去菜地割了韭菜,又去屋里捡了一碗鸡蛋,今个包饺子,韭菜鸡蛋馅的!
奶做饭喜欢糊弄,糊弄熟了就行,最拿的出手就是韭菜鸡蛋饺子,因为鸡蛋贵,奶舍不得糊弄,她会好好整。
奶剁了很多馅,面也活了很多,能包好多饺子。
包到一半的时候,她使唤俩小的:“五丫,六丫,你俩回家看看七丫和三丫回来没有,让她们过来吃饺子。”
家家差不多,跑腿的事一般交给最小的孩子做,五丫六丫应一声,跑回家了。
奶擀着面皮,又跟大丫说:“咱烧两个锅,一个锅下饺子,一个锅蒸饺子,蒸好了你带回去,你爸你妈回来给他们热热吃。”
“哎!”大丫应一声,看李娥要站起来,她说道:“二大娘你坐着包饺子,我去舀水。”她站起来走到锅后头,揭开锅盖子,拿着葫芦瓢舀水,往两个锅里舀。
李娥知道她饭做得好,就没抢,正打算烧火呢,二丫站起来了。
二丫拍了拍手上的面,坐在锅前头的烧火板凳上,从柴火堆里抓了一把稍微细一点的麦秸秆,对半放在两个锅的锅底,当引火,然后拿着火柴点火。
奶家里的火柴不知道咋回事,二丫拿着火柴头往火柴盒上擦了好几下,一下都没擦着,
使劲一擦,火柴断了。
她又拿了一根。
“二丫别擦了,让你爷来,这火柴不好使,别费劲了。”奶说完,对着院子喊:“他爷,过来点火。”
爷和二大爷在院子里说话,听到话,站起来:“哎,来了!”
年轻的时候,奶喊爷喊‘他爹’,后来上了年纪,有了孙辈,奶就改口,喊‘他爷’。
爷不能听见这个称呼,听到就火气不顺,奶只好再改口,喊‘老头子’。
这几天,嘿!爷又变了,不乐意听‘老头子’了,奶试探着喊‘他爷’,爷乐意了,心情好了!
可把奶给气的,这个糟老头子,事太多了,事多还罢了,自己非不说,非让她猜。
爷可不知道奶心里正说他呢,他走到锅前头,接过二丫手里的火柴盒,说道:“丫头……”后面刚发一个p的音,爷马上改口道:“小孩子哪会用这个,下回早点喊我。”
然后接着抱怨道:“你奶这个笨人,饭做得不好吃,人还笨,把火柴盒浇透了,晒干了没原来好使。”
二丫敢打包票,爷刚才想说的一定是丫头片子,爷骂她们骂了这么多年,肯定骂习惯了,嘴一秃噜差点又骂。
第一次被骂到一半停了,爷还好声好气的给她解释,二丫有点不习惯。
爷跟几个孩子不亲近,她习不习惯的爷也看不出来。
他弯着腰擦火,瘦瘦的手背上长者老年斑,肉皮松耷耷的,皮下没有多少肉,显得青筋很粗,爆出来,爷的指甲特别厚,指甲缝还特别黑,三个手指头撮在一块捏了火柴,很有经验的样子,结果爷也没打着火。
但是爷比二丫强点,火没打着,手里的火柴杆一直没断。
“嘿!奇了怪了,咋打不着了?肯定是屋里太暗。”爷点不着火怨屋暗,“走,二丫,拿着引火,咱去门口点。”
爷说罢,蹲在了门口,后背衣裳上有两个大补丁。
二丫从锅底把麦秸秆掏出来,蹲在爷旁边,悬着麦秸秆等着爷擦火。
其实火柴盒很便宜,一毛钱两盒,满满一盒能烧好多天,可是爷舍不得买,爷把所有钱给她们上学了。
二丫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爷的脸,以前她不敢看,也不想看。
现在认真看,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爷和爸长的好像,跟大爷和二大爷长的都好像。
也许等爸老了,就是爷现在这个样子吧。
如果爸老了,头发白了,腿脚不好了,腰也驼了,二丫无路如何也舍不得爸用很难打着火的火柴盒生火做饭。
她给爸买好的火柴盒,想烧多少烧多少,给爸买打火机,想用哪个用哪个,给爸买肉吃,买新衣服穿,不让爸穿打补丁的衣服。
可是爷呢,现在爷老了,爸咋想?是不是像自己舍不得爸吃苦一样,爸也舍不得爷吃苦?
爸养她们七个,帮不了爷多少,还要爷省吃俭用补贴自己家,爸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着了,着了。”爷的声音很兴奋,把柴火杆举到二丫手里的麦秸秆下面。
二丫斜着手里的麦秸秆,尖子对着火,一下子引燃了,火苗窜起来的一瞬间,爷咧着嘴巴笑了,嘿嘿出声,像个小孩子一样。
二丫赶紧把火放到锅底,等烧起来了,往里面填柴火。
她听人说过,老小孩老小孩,当老人像个小孩一样的时候,这个老人就真的老了。
爷老了。
爷也终于像个好爷了。
她们这些曾经被爷瞧不上的丫头片子长大了。
春红姐和春雨姐嫁人了,一年回不来几回,年节的时候给爷奶送了东西,说两句话就走。
曼曼是城里人,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回来也不往爷跟前凑。
只有她们七个在爷眼跟前。
爷开始稀罕七丫,开始稀罕丫头片子了,爷开始看她们脸色,不敢随意骂她们了。
爷走远了会喘,喘久了会咳,爷种不了地,吃的面是她们家和大爷种的,爷没有收入,也没有存下钱,以后过的每一天都靠儿子和孙女,儿子孙女对他好,他就过得好。
大爷大娘会老,二大爷二大娘,还有爸妈,都会老,春红和春雨姐还有曼曼离得远,爷最终靠的还是她们姐妹七个。
爷过得好不好全看她们的心意,如果她们心意不好,或者只做面子情,心里不亲近他,那么爷最后就会像他说的,他能指望谁,他谁都指望不了,他会变成一个可怜的老头,可怜的老去,可怜的死掉。
这不是二丫想看到的。
二丫终于彻底不恨他了。
那些辱骂的话,还有冰天雪地下跪的日子,全部都不在意了。
就像毛毛爸磁带里放的评书一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等她们姐妹长大了,不管是留在家里不嫁人,还是像春红姐一样嫁人有了孩子。
也许爸妈会做一些他们认为对的,但是会让小一辈孩子不高兴的事,小一辈小孩子多了,也许会觉得爸妈偏心,那肯定偏心,偏心七丫呀,不光爸妈偏心七丫,她们六姐妹也偏心七丫,七丫这么乖,这么好,七丫差点没了,好容易活下来,七丫就该被偏心。
那时候,她和妹妹们就会对孩子们说,你们要对姥爷姥姥好,要对小姨好,就像爸现在对她说的一样,不能不孝顺。
别人家不好的父母不被孝顺活该,但是她们的爸妈是最好的爸妈,不光要她们七姐妹孝顺,还要下一辈的孝顺。
二丫烧着火,水开了。
大丫端着帘盖,开始下饺子。
奶打发四丫去玩,“剩下没多少,交给大人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