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啦。”袁飞说着提笔写下:金素昕,生于1890年,原居于京市清平胡同19号。
郑明德,生于1894年,原居于京市菊花胡同56号。
李大年,生于1896年,原居于通州中汇街29号。
王兴修,生于1901年,原居于沪市徐汇区红旗路109号。
“呐,其他三人都是陪衬,主要要找的是这个金素昕。”
颜东铮盯着徐汇区红旗路109号,不由莞尔:“这宅子1938年,被我爸买下,给我爷奶住了,现在过户在秧宝名下。前年,沐卉她五弟结婚,租给他半年,后来虹镇老街改造成功,他买房后,便搬离了此处。接着又租给了两家回城的知青。”
“这么巧?”袁飞微讶。
颜东铮笑:“还有更巧的,金素昕是我奶。”
袁飞惊得差一点没跳起来:“你奶?!”
跟秧宝做生意后,他查过秧宝的家世,若没记错,秧宝的太爷爷太奶奶在苏家做过大半辈子佣人,直到颜明知大学毕业,才将两老和他姐从苏家赎出来,择房另住,而且她太奶奶也不叫金素昕啊,不是叫宋翠芳吗?
颜东铮眸光微沉,大拇指划过“金素昕”三字,带着莫名的情绪,“出于某些原因,我找人查了我爷奶的前半生。我奶确实在清平胡同出生,她是满族格格,原名爱新觉罗·素昕。1912年,清帝退位,为避祸,全国各地的满族旗人,纷纷改为汉姓,使用汉文汉语,将自己包装成汉人,融入汉人中。爱新觉罗·素昕也因此,改名金素昕。”
“后来,她父兄因吸食富贵膏,败光了家业,并在其母死后,以20个大洋的价格将她卖入宋家。宋家主母见她聪明伶俐,识文断字,便为她赐姓‘宋’,改名翠芳,等闺女出嫁时,让她作为陪嫁丫环,随闺女一同嫁入苏家。”
“半年后,苏宏昌有意收她为妾,宋小姐知道后,使计让她嫁给了佣人颜大刚。六个月后,她生下一女。两年后,她再次有孕,与此同时,宋小姐院里也传来了怀孕一个月的好消息。八个月后,宋小姐诞下一女,她失足滑倒,与同日早产生下一子。”
“宋小姐产后大出血,之后再无身孕。而她生下的儿子,没满三天就被送回了乡下,托给公婆抚养。理由一,要上工;理由二,身边已有大丫,再多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子,她怕照顾不过来,也怕把两个孩子的身子都给耽误了。”
袁飞怔怔地看着颜东铮,妈耶,信息量好大啊!若没猜错,颜东铮这是要告诉他,金素昕,老头子的老青梅把女儿跟人家苏家的儿子换了,是吧是吧?
颜东铮淡淡瞥他一眼:“没有换孩子,我爸颜明知确是她所生,她只是聪明地给了宋小姐、苏宏昌两口子一个‘换孩子’的信号。”
“我爸被她从乡下接回来时,已经8岁,聪明乖巧,小小年纪,左右手同时打算盘,又快又准。苏宏昌越看越觉得他是苏家的孩子,自己的种。宋小姐不愿相信自己生的孩子如苏秀兰那般,又蠢又笨,看着我爸不由就在他身上找寻与苏宋两家人相似之处。”
袁飞瞠目!
颜东铮笑笑,又道:“她一开始只是恨宋小姐的绝情,苏宏昌的绝义,也想让儿子脱离佣人奴仆的生活,有一个好前程,没想到后面,渐渐就失控了。苏家两口子,没办法证明我爸是他们的儿子,也没办法证明我爸不是他们的儿子,无法,只得将自己教养长大的苏秀兰嫁给我爸,把人跟他们苏家捆绑在一起。”
袁飞消化了会儿:“那你大姑是你奶和苏宏昌的女儿?”
颜东铮颔首:“这是两家心知肚明的事。因为‘换子’,苏家两口子恨死她了,至死都不愿承认我大姑的身份。出于补偿心理,对待儿女上,她和我爷便多有偏颇。”
这就解释通了,颜家老两口为什么那么偏疼女儿,压榨儿子。
然而事实真是这样吗?
目送袁飞回房入睡,苏宏胜看着对面的颜东铮,“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苏家的孩子?”
为什么要?
原主因为姓氏,一出生就被生母遗弃,被父亲送给大姑抚养,寄人离下,过早地体会了人间冷暖。
过年团圆日,有谁可怜过站在窗外,看着屋内和乐融融的大姑一家,逃一般跑离,深夜冷风里,一步步走到大学家属院,看到的是另一个和乐融融的家……两边都是他的亲人,偏偏没一个是他的家……
懒懒地靠坐在沙发里,颜东铮眉眼清冷:“既已错,何防错到底。”
苏家对父亲来说只是牢笼,对原主来说,望着一屋奢华曾经有过虚望,面对哥姐的欺负有过不屑,对母亲的不喜有过自卑,拿着下乡通知单的那一刻他先择了放下。
苏宏胜悠然一声长叹:“八月,你妈听到你爸捐了21亿美元,带着你姐你哥堵在农大门口找你媳妇闹。你媳妇……”
苏宏胜颇是一言难尽道:“扯着你大哥的膀子就是一个过肩摔。你妈你姐骂一句,她便扯着你大哥摔一次,三次下来就把你大哥摔吐血了……”说到这,他又忍不住笑,“你妈吓得捂着你姐的嘴,哪还敢吱一声。”
捏了捏眉心,苏宏胜又道:“你媳妇那里无从下手,他们又把主意打到我和竟革身上,竟革不鸟他们,苏老知道后,让张栋过去警告了番,现在就揪着我了。话跟你妈说透,我也少点烦恼,多点清闲。”
颜东铮轻哼一声,笑了:“那你是不是还要考虑一下我大姑那边?毕竟她也是你苏家的女儿。”
“我已经让张杨去处理了。几个孩子各给买了套房,现金一万。”
颜东铮哑然,他还当老头子没行动呢,结果,人家早就悄默声地办好了。
“知道你有几十亿,他们愿意?”颜东铮不无坏心思地笑道。
苏宏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她亲爹都没认,我能给她和她孩子这些,知足吧!惹急了我,给了我也能收回!”
颜东铮讽刺地竖了竖大拇指:“霸气!”
随之又好奇道,“亲生的都这样,面对苏秀兰这个养女,咋心软了?”
苏宏胜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这不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嘛,万一你心疼在乎亲妈呢。”
颜东铮很失身份地做了个恶心的动作,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您歇着吧,我去看看秧宝。”
秧宝听袁飞说要修老宅,打着跟爸爸一样的主意,这会儿正在客厅伺弄花花草草呢。
这株快开了,往里面挪挪,别开门关门吹着冷风;那盆该浇水了,喷点水……
颜东铮进门她都没反应,兀自忙的热闹。
脱下大衣,洗把手,颜东铮走到酒柜前,挑了瓶红酒,给自己倒了半杯,斜歪在窗下的罗汉床上,边饮,边看向窗外,廊下的大红灯笼亮着,从这里往院内看,天棚、鱼缸、没了叶片的葡萄腾,静谧而又美好。
突然之间,颜东铮想沐卉了。
看看表,十二点多,人这会儿肯定睡下了。
放下酒杯,走到书桌前,铺纸磨墨,颜东铮提笔写下一行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秧宝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踮起脚尖看了看,嘻嘻笑道:“爸爸想妈妈了?”
放下笔,颜东铮取出印章,轻哈了声,按在字下。
举起字看了看,颜东铮唇角微勾:“秧宝不想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