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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奇怪了。

进厂八个月, 头一回请病假,而且还是“表面看不出来的病”。何如月走出锅炉房,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正常手续请病假, 应该会经过保健站,刘明丽不可能不知道。这说明,丰峻请的病假, 是部门内部私下安排的那种。

彼时的企业, 劳动纪律并没有后世那么严格,国企的“大锅饭”思想依然严重, 纵然吴柴厂已经是全市的明星企业、机械局的行业龙头, 已然算是精神面貌非常好的单位, 制度也没那么严谨, 执行起来更是有很大弹性。

病假就是如此。

正儿八经的病假就是之前周文华请的那种, 医院出证明, 然后保健站核批,这种病假不扣工资。但如果有些病达不到病假标准,但职工却自行休了病假, 天数不多的话, 也不会算旷工, 一般就按事实病假处理, 会扣工资, 也会影响全勤奖金。

这么看来, 丰峻请的应该就是后一种病假。

想到这里, 何如月稍稍安心了些。医院没开病假,说明不是很严重的病,但就怕丰峻这人高傲, 连医院都没去。

借着下午两点要去机械局开会, 何如月决定去丰峻家看看。

上回丰峻半道上救了何如月,又送她回家,曾经指过自己家的方向。后来警察在工会办公室询问情况时,丰峻说过住在西大街的平阳里,何如月心里记着呢。

十二点一过,何如月就出了厂门,沿着吴柴厂的围墙走到河边,就上了桥,再下桥拐到西大街,很顺利地就摸到了平阳里。

平阳里也是中吴以前的旧人家老房子,但不似孙家弄曾经是大户人家、雕梁画栋得那么好看。这里全是青砖房,全然没有江南人家粉墙黛瓦的婉约,而是庭院深深、弄堂套着弄堂。

何如月当即就懵了。她没想到平阳里的地形竟然这么复杂。

随意走了一段,终于看到一口井,有两个阿姨在井边打水洗衣服。

“阿姨,请问这弄堂里有姓丰的人家吗?丰收的丰。”

一个阿姨问:“你问几号弄啊?”

“这……不是平阳里吗?”

“是平阳里,但平阳里有二十几条夹弄呢。”

我去,何如月眼前一黑。就算是原身的土著记忆,也完全不知道平阳里居然跟迷宫似的啊。

没办法,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我也不知道几号弄,只知道主人姓丰。丰收的丰。”

阿姨道:“丰家解放前就是平阳里的大户,族里子侄好多个,平阳里起码十几户人家都姓丰,你要找哪家啊?”

没想到丰家祖上还挺阔。

何如月道:“老先生叫丰成福,在吴柴厂工作,大概年前过世了,他儿子是部队回来的……”

还没说完,两阿姨就呱呱叫了起来,立时指向南边:“十六号弄走到底,门口有个大石头,就他家了。”

说着,还打量何如月,眼神十分奇怪。

何如月被她们打量得不自在,伸过脑袋,往井里照了照:“阿姨怎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

其中一个四顾无人,压低声音道:“丫头啊,我看你是个正经人,去找他家干嘛啊?”

这阿姨八卦的表情,一看就是个爱打听也爱传播的阿姨啊,顿时成功地激起了何如月的兴趣。

“我是吴柴厂的,例行工作,摸底调查来的。”何如月故意道。

果然两位阿姨更来劲了,眼中蓦地燃烧起打小报告的火焰。

“是啊,厂里也觉得他有问题了吧?”

“同志我跟你说,不过你别说是我说的啊……”

“放心我绝对不说。”何如月心想,我都不认识你,我跟谁说去。

阿姨水也不打了,将吊桶往地上一放:“自从丰成福走了,他家那个讨债鬼儿子请了一帮匠人说要装修房子,不知道在家搞了什么名堂,反正,自从房子重新弄过,他家老是有不三不四的人来找。”

“不三不四的人?”何如月更好奇了。

同时也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红色的膝上喇叭裙,而是穿的白衬衫和蓝裤子,看上去的确“正经”多了。

“就是那种……”阿姨比划着自己的头发,“啊,那种男小宁的头发都到耳朵下面的,穿个喇叭裤,像那个日本电影明星高什么?”

另一个阿姨补充:“高仓健!”

何如月乐了。高仓健她知道的啊,不说是八十年代这会儿,上至八十、下至十八的奶奶阿姨小姐姐们都喜欢的硬汉明星吗?哪里就不三不四了?

“高仓健我知道的呀,还好啦,很正派嘛。”

但阿姨有自己的腔调,一撇嘴:“人家长得正派呀。但是那些不三不四的,长得就不正派呀,还要穿个包屁/股的扫地喇叭裤,就更不正派了。”

啧啧,这阿姨真是平阳里拉踩高手、国际驰名双标。

何如月想了想,这些人应该不是吴柴厂的小青工。那些小青工虽然也爱赶个时髦啥的,但袁科长天天叉着腰往厂门口一站,太骚劲的喇叭裤是不敢进厂门的。

最关键,丰峻从来不这样穿。

丰峻的打扮一点都不八十年代,倒是有些后世的精英作派,这样也被归入“不三不四”的行列,有点冤啊。

但何如月知道,不能在阿姨们热情万丈的时候为丰峻喊冤,不然就没人爆料了。

“那些人来找他干嘛呀?”何如月问。

“鬼知道。一道门缝一开,进去了。过不多久,一道门缝一开,出去了。”

另一个阿姨补充:“反正肯定是不正经的事。”

这个结论下得十分武断,但又十分坚定。

何如月谢过两位阿姨,向平阳里纵深处走去,去找那个十六号弄。一路走着,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能猜到,阿姨们口中“不正经的”、“不三不四的”,绝对不会是像张志强那样的混混小流氓,反而应该是走在时尚最前沿的时髦小青年。

反正时髦和堕落,在长辈们眼里常常可以划等号。

但,这些人为什么会去找丰峻呢?而且门缝一开进去、门缝一开出来,这么神秘的吗?

十六号弄居然不远,从三号弄走过去没多久,居然直接就变成了十四号弄、十五号弄,这个编号方式还挺有趣。

终于到了十六号弄,何如月确认了一下弄口墙上钉的、绣迹斑斑的铁牌子,拐进了弄堂。

弄堂不深,只走了几十米,就倒了巷底,青砖墙上两扇黑漆大门关得紧紧的,门口果然有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石头很圆润,没有字,但当门而立,石头与石板路之间长出高高矮矮的青草,又显得很有风骨。

黑漆大门上有两个铜环,何如月拍着铜环,铜环和木门撞出沉着却不失清亮的声响。

但里头完全没有动静。

何如月提高嗓门:“有人吗?丰峻在家吗?”

按理说,丰峻如果听到她的声音,应该会来开门吧?可是喊了好几声,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或许不在家?

何如月想了想,从包里掏出笔记本。

“何如月来访不遇。见字请给我回个电话。6xxxx。”

她留的家里的电话,字写得大大的,写满了一整张纸,然后将这页撕下,轻轻地插在木门和门槛的夹缝里。

纸片露出一丁点儿,不留意看根本不会发现,不怕被风吹走或被人拿走。但丰峻若是回家开门,却一定会看到纸片飘下。

留了纸条,何如月总算安心,风风火火地往机械局开会去了。

会议是常规会议,总结当下工作,布置下一步主要任务,并没有什么新意。但会议上,局党委书记储方云却意外出现,还跟大家说了几句话,其中就重点提到了吴柴厂的奖金制度改革。

而且还兴奋地说,这次奖金改革,达到了“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效果,咱们自己还没意识到重要性,省党报就已经闻讯而来,说明这个方向是正确的、这个步调是先进的。

当场也有兄弟单位的与会人员小声嘀咕,说吴柴厂这是绕过局里给自己做宣传,是不是违反规定啊?

储方云当场予以了表态。说吴柴厂一接到采访通知,立刻就通知了局里,时机不等人,要像平常那样一层一层汇报,《新宁日报》的记者说不定就采访别的企业去了。

这是来自局党委的肯定啊。好几家单位的代表,立刻把视线投向了何如月。

“这位是吴柴厂的同志吧,既然储书记都表扬你们工作做得及时,那就给大家介绍介绍经验呗?”

不怀好意啊。

有几位当即就暗笑起来。一看这黄毛丫头就是学校刚毕业,是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就不知道。吴柴厂也是飘了,派这么个屁都不懂的脸生丫头来开会……

嘿嘿,那就别怪我们逮着机会了。

储方云立即挑起了眉。

他对这个“黄毛丫头”可太熟悉了,简直如雷贯耳。别忘了,他那个关进看守所,正在等待侦察结果的小舅子周文华,就是跟这黄毛丫头一个办公室的。他可没少听小舅子背底里诋毁她。

当然,自家小舅子是什么货色,储方云也心里门清。周文华越是诋毁得厉害,他就越是确定,这黄毛丫头有两把刷子。

据那个在公安局当领导的连襟说,吴柴厂前阵闹得沸沸扬扬的陈新生案,就是这个黄毛丫头给协助破案的。

不久之前他还坐在吴柴厂的大礼堂,看这个黄毛丫头脆生生地报幕呢。连沈市长都夸她是专业报幕员。

那几个挑事的,怕是要给自己找事了。储方云本来说完就要走,这下也不走了,翘起二郎腿,打算看看何如月会怎么应对。

果然,何如月谦逊地笑了笑,并未立刻人来疯,而是不卑不亢道:“今天可不是先进经验推广会,我在这儿占用大家时间不合适。等以后局里组织相关会议,让我们董厂长或者蒋书记来介绍吧。”

一个“九一分地中海”中年男人不依不饶:“哟,我正想说呢,瞧瞧我们起码都是副厂长或者工会副主席来开会,你们吴柴厂怎么派了你这么个小丫头,是不是全厂都在忙着算奖金,抽不出人啊?”

立刻有人笑出声来。

何如月心里却冷笑。这话夹枪带棒的,实在不是男人所为。不过是兄弟单位觉得局里看重吴柴厂,也难免有些羡慕妒忌,明知道这话不厚道,还是免不了趁势笑一笑。

越是有人要看她好看,何如月就越是笑得明媚。

她抬起头,环视一周,将所有与会的人,一一看过来,包括坐在她对面的储方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亮的,充满了阳光般的笑意。

“果然,这儿我最年轻。本来也该我们副主席来的,这不是不巧嘛。”

储方云徒然变色。

刚刚挑衅的那位“地中海”顿时也脸色变得灰败起来,所有人都发现,他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说什么不好,说“工会副主席”?谁不知道吴柴厂的工会副主席周文华出了事,谁不知道周文华就是储书记的小舅子。

你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啊。

偏这小丫头刁钻,一下子就把矛盾焦点给扔到储方云那儿去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极为凝重。谁也不敢接话,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就连储方云都觉得异常尴尬,批评也不是,拂袖而去就更刻意。

空气凝固着,“地中海”的额头已经冒起了细密的汗珠。

还是何如月嫣然一笑:“其实大家想了解的改革方案,我也知道一些,总纲领肯定是我们厂长或书记最清楚,但执行细则,我有幸见过,如果大伙儿想听,我可以花几分钟讲讲。这不是先进经验介绍,而是我一个刚毕业的小字辈来跟大家探讨学习。”

好家伙,先打一耳光,现在开始给枣了。

娇俏的声音,顿时将凝固的空气给搅活了,将所有人都从“工会副主席”的尴尬中拯救出来,连储方云都松了一口气。

是时候开口说话了。

储方云笑呵呵,老狐狸摆出一脸慈祥,向何如月摆了摆手,说了八个字:“不拘小节,畅所欲言。”

“谢谢储书记。”何如月翻开笔记本,找到自己写的奖金方案细则草稿,把吴柴厂最终公示的定岗系数方案简单说了一下。

果然只花了几分钟,而且简单易懂,最后还用上了那句达成共识的话:只有激发年轻人的上进心和积极性,才为企业持续健康发展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何如月是那样有条理,加上她好听的声音,和被誉为“专业报幕员”的普通话,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被她折服。

纵然他们个个都是兄弟企业的领导,这会儿也为自己的胸襟感到汗颜。

不知是谁带头,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掌声。就连“地中海”都心服口服:“这么先进的分配方案,是从大城市企业学的吧?”

嗯,算你有些见识,还知道大城市企业已经走在了前面。

已是水到渠成。储方云赞许地看了一眼何如月,清了清嗓子,道:“我就看你们这些老家伙,以后还敢不敢小瞧年轻同志。”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批评,众人趁势哈哈大笑,连声喊着“领教了!领教了!”总算都用自嘲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储方云又道:“你们当小何同志是什么人?吴柴厂何舒桓何总工家千金,海城大学高材生!”

众人肃然起敬。如果说刚刚的自嘲还是为找台阶,这下是真的服气了。

何舒桓虽然已经退休,但在机械局这些企业里还是名号响当当的总工程师,海城大学更是平常人难以企及的顶级高校。

“果然虎父无犬女啊!”有人大声夸奖。

何如月却很诚恳:“在座的都算是我的叔叔伯伯和阿姨辈,我班门弄斧啦。”

众人连声夸赞中,储方云却挑了挑眉,心里开始盘算另一个念头。

虽然在机械局的会议上露了一小脸,一回到家,何如月还是父母的小宝贝。

“妈,有我电话没?”何如月一进门,拖鞋还没来得及换,就急急地问。

“没有啊。你等电话?”刘剑虹问。

“哦,没有。”何如月遮掩,“我下午在局里开会,怕有人找。”

她早想过了,如果丰峻看到了纸条上的电话,就会猜到何如月不在办公室,不会打去办公室找的。

心神不宁地吃过晚饭,家里的电话还是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何如月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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