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朔从讲台上走下来,在她旁边的空位置坐下。
他身上有股清淡好闻的味道,不像其他同龄男生一样,夏天总是有明显的汗臭味。
“刚好与朔英语稍微薄弱,白榆数学不好,你们两个以后互相帮助,把成绩都搞上去。”方桂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好了,午自习马上结束了,同学们都清醒清醒,做好上课准备。”
午自习结束后有二十分钟自由活动的时间才上课,叶白榆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她是方桂枝最喜欢的那种学生,算不上多聪明,但学习很努力,午自习别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时,她永远在做题,预习新课。只有午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她紧绷着的弦仿佛才松下来,给自己一点休息时间。
她的成绩跟努力成正比,即使数学有点差,但排名向来是按照总成绩,她基本每次能拿班级前三名,年级前十名。
其实也不是因为爱学习,只是想逃,她向往方桂枝所说的,好好学习能改变命运。
脸蛋突然被捏了一下,叶白榆睁开眼,见蒋宁宁站在那儿,朝她挤眉弄眼,“榆榆,上厕所去啊。”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还似有若无地往林与朔身上瞟。
男生头枕着右臂,只露出半张脸,能看到他闭着眼,像是在掩饰对新环境的局促不安。
“我不去了吧。”
蒋宁宁连忙使眼色,“走嘛走嘛,就当陪我一起。”
“好吧。”
叶白榆站起来,目光落在新同桌身上,她一向排斥跟人肢体接触,尤其是异性。手在半空中顿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叫醒他,如果他只是闭目养神还好,但如果他睡着了,这样叫醒好像不礼貌。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手指,很轻地戳了戳他的背,夏□□料薄,温热的触感漫上指尖,让叶白榆胸口忍不住一跳。男生立马直起身子,头缓缓仰起来。从她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
林与朔看她一眼,轻声问:“你要出去吗?”
“嗯。”
这是两个人说的第一句话。
很多年后,叶白榆做梦经常是这一幕,少年微仰着头,安静的望着她,而她指尖好像残留着他的温度。
男生连忙站起来让了位置,他瘦高的身影站在过道里,投下一道暗影,遮挡住窗外倾泻的烈阳。
叶白榆道了声谢。
吕田镇中学的教学楼里是没有厕所的,去厕所要穿过一条很长的黄土路,两旁有几棵梧桐树,枝繁叶茂,风一吹就凉快起来。
蒋宁宁挽着叶白榆的胳膊,走在树荫之下,神神秘秘地说:“哎呀,憋死我了,终于能说了。榆榆,我这里有你新同桌的一手八卦。”
“啊?”叶白榆有点懵,“他不是今天刚转过来,怎么会有八卦?”
她以为蒋宁宁嘴里的八卦,应该是谁喜欢谁,谁跟谁在偷偷谈恋爱那种。
情窦初开的年纪,班里有几对男女生打的火热,也有偷偷谈恋爱的少年少女,在学校那片长满杂草和野花的荒地牵手拥抱。
叶白榆之前喜欢去那片安静的荒地,坐在古老的榆树下背书,但后来开始有小情侣发现那片地方,她有时候撞到都会羞赧半天,后来就去的很少。
但蒋宁宁说起这些事时总是眉飞色舞的。
蒋宁宁知道她误会了,看了一眼四周,悄悄说:“这次不是那种八卦啦,是林与朔家里的事儿。”
“我后桌说她和林与朔住的近,他很可怜,爸爸很混账,经常出去喝酒,还在外面找女人,喝醉了就回家打人,他小时候经常挨打,这两年力气大了,才能反抗那个混账爸爸,护着妈妈和弟弟。”
叶白榆沉默地听完,心里不知怎么生出点怜悯的情绪,明明她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去。她抓住蒋宁宁的手,认真地说:“宁宁,这事儿你别再跟别人说,不好。”
“如果被林与朔听到,他一定会很难受吧。”
这种不堪的家事,谁不希望烂在家里,一个字也别传出去。
她太明白伤疤被人一遍遍地揭开的感受,这种事可能对别人来说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对当事人来说却是一种顽强的伤害。这种伤害无形却又致命,也许在不经意的时候就狠狠扼住人的喉咙。
“榆榆你说的对。”蒋宁宁有点懊恼地垂下头,“我不会再跟别人说了。”
她向来大大咧咧,很快抛开这个话题,目光落到操场上,“榆榆你看,是杨一铭在打篮球!”
那时候学校的操场还没整修,说是操场,其实只是一大片黄土空地,每逢下雨总要踩一脚泥,所以每次下雨天的体育课都是教室上自习。
但条件也没糟糕到极致,至少操场上还有两个破旧的篮球架,也有几个旧式的乒乓球台。
“你写给他的情书他回你了吗?”叶白榆想起前几天蒋宁宁羞涩地跟她说,她给喜欢的男生写情书了,如果成功她可能就谈恋爱了。
杨一铭是隔壁二班的,蒋宁宁在操场对他一见钟情,说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心动。
蒋宁宁有些丧气,“回了,他说他喜欢成熟一点的,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榆榆,你觉得我幼稚吗?”
“……”
“咱们还是好好学习吧。”两个人从厕所出来,在水池前洗手,叶白榆用湿透的手冰了冰脸,“现在年纪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