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脊背一僵,游澜京究竟是什么时候挣脱开缚带的?
她转过头,只见到那两条缚带,孤零零挂在锁链上,微微晃悠,剩下的半截,散开在地砖上。
她心下震惊异常,他怎么做到的?怎么弄开的?
这个人心思深沉,是不是早就可以解开缚带,但是一直伪装、蛰伏,只是为了诱自己掉以轻心。
眼下,她无暇细思游澜京到底怎么弄开的缚带,一阵湿润温暖的气息,摩挲在自己的后脖子,有一下没一下,痒痒极了,她坐在他怀里,瑟缩着,心慌意乱,局促不安极了。
玉察想尝试站起来,可是,稍稍一动,炙热如影随形。
盛夏夜,衣衫本就单薄,轮廓起来,她手指按在冰凉的地上,只想支撑着身躯。
瞬间,小脸像被煮熟一样红,心底的疑惑,渐渐变为害怕,她是知道人事的,也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身后,那一袭雪衣,直起了身子,随着这个动作,也越发明显了。
玉察低下头,脸颊越发滚烫,指尖攥紧了裙摆,身上的感觉,似乎都集中在了一点,他将头搭在少女的肩旁,墨发垂落,遮掩了她整只手臂。
背后,传来游澜京淡淡的声音。
“公主,软这个字眼,可不能乱用。”
第60章.诱捕微臣没法控制
一只手腕探出来,因为多日的束缚,腕子上一圈红印,好像缠绕了一圈圈红蛇,悄悄地落在了少女的肩头,缓缓,往下滑落,倏然,握住了她的臂膀,将她扳过来。
玉察被迫由背对着的姿势,变成了与他面对面。
少女单薄的脊背,紧张得僵直了,蓬松发髻两旁,耳坠子摇摇晃晃,那两只小巧的耳朵,皮肤薄薄的,可以瞧见血管,从耳廓到耳垂,都是红通通的。
她只知道,这个人,不安分,那条游蟒从风平浪静的湖面底下,破水而出了,愈来愈逼近,昂扬着吐蛇信子。
“公主,这也是微臣没法控制的。”游澜京轻声说。
“你早就可以解开缚带了,骗我来的,是不是。”玉察面上有些不解。
游澜京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倏然拉近了距离。
一双凤眸,染了清浅的笑意,似乎要仔细地瞧她的脸红耳热,玉察往后一缩,双臂,被这人牢牢地禁锢。
“怎么不自称本宫了?”他问。
他觉得身上的少女,甚是可爱,占尽上风时便一口一个本宫,眼下,显然是害怕了,可是,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微臣不是故意骗公主的,只是,方才他们送来了酒,微臣饮下后,才觉得好了些,见到公主,更是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力气。”
此刻,玉察无心听他的话,她如坐针毡,周遭,轻柔的解释,断断续续的呼吸,模糊一片在耳畔。
装的,一切都是游澜京装的,他学聪明了,当一头游蟒无法用蛮力绞杀猎物时,它便在日头下展露熠熠生辉的美丽鳞片,柔软的姿态,诱捕小活物朝自己靠近。
她怎么会不清楚首辅想做什么呢?
盛京世家子弟多文弱,游澜京顶着一张清贵公子的脸,实际与西域的莽汉悍匪一般,她吃够这个人的苦头了。
高挺的鼻梁逼仄过来,瞳仁前,是那颗明晃晃的小红痣。
玉察想起了在红桐镇,那名叫做烈光的小船娘,夜间她在看书时,教烈光认字,烈光不喜欢读书,就在一旁给她编辫子,她心念一动,问起烈光。
“那日在码头,你们跟外头那位说起什么了?他怎么脸色那么差。”
“姑娘教我识字,那我也教姑娘看人。”
烈光天真地一笑,指了指玉察的鼻梁。
“啊?”
玉察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烈光悄悄伏在她耳旁,一只手遮住,说的话,令她一霎时红了脸。
眼见,这颗小红痣越来越近,热热的气息涌动,少女一下子紧紧闭上眼,两肩微微耸起,只想将脑袋埋下去。
玉察坐在这团白雪上,只觉得坐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水波一浪一浪地滚涌。
他的呼吸有时重,有时轻,粗重的时候,打在颈窝上,摩挲得战栗,随即,又轻得令人捉摸不透。
玉察不睁眼,是完全无法知道这个人在做什么。
他说过了的,不会亲她,因为他嘴里是苦涩的药味儿,不愿意让玉察也尝到苦,可是他情难自已。
游澜京一手按住玉察的小脑袋,唇瓣亲上去,几乎是细密的轻啄,他用牙齿咬了一下,又是再次相接,浅尝辄止,并没有温热地探进去,深入,即使他很想。
“公主,你很喜欢闭眼吗?”
他的唇瓣停留在毫厘之前,说话间,也纠缠着,若有若无地落下。凤眸里清清淡淡的山光水色,压抑不住隐晦的风月情意。
游澜京的声音变了,有些带着鼻音,玉察熟悉这声音,他每次来了兴致都是这样。
她怯怯的,又带了一点儿狠意,小声说:“我明日便会禀报王爷,让他赶紧将你打昏了,送去宫主的房中,省得你祸害人。”
“喊救命要是这样好使,我也叫来他们。”
话是这样说,她如何敢像他一样厚脸皮,招来了人,窘迫万分的还是自己。
玉察局促得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方才,提起今日游澜京喊救命的事,见这个人沉默了,正要继续揭他的短,游澜京一根手指竖在少女唇中间,身子微微一动,这人一个动作,更加贴近了,他是故意的。
“别说了,丢脸。”他静静说,神色若无其事。
他还知道丢脸呀!
一个翻覆,倏然,他将身上的少女,按在了地砖上,一手垫在她的脊背下,不让生冷的地砖硌住了她。
玉察差点惊呼出声,眼眸,已经有了湿润的水意,白嫩的面庞绯红一片,呼吸又短又轻,生怕惊扰了这头恶蟒。
一方昏暗的地砖,雪白的衣袍与少女粉色的衣裙,交叠在一块儿,凌乱无序,皱出层层波纹,显然慌乱得不成样子,
这一角衣裙上头,游澜京的手掌,与少女十指交叉,重重落下来,两臂纠缠,摊在上头,覆盖住了衣裙。
抓握得紧紧的,他手背上有青筋显现,情动翻涌的克制与按捺。
“公主是我一个人的。”仍然是痴缠万分。
他又说:“游澜京也是公主一个人的。”
他珍贵保养的绸缎墨发,握剑的手,每一块弧度恰到好处的肌肉,都是属于那个人的,哪怕她并不喜欢,他愿意全身心地交给一个人支配。
月色投在少女的皎白鼻端,可以瞧见发际的微微绒毛,像小桃子,她的瞳仁是浅浅的,琥珀玉脂一样通透,现在,这双瞳仁被睫毛覆盖下来。
她好像陷在了这团白雪之中,无论严寒酷暑,玉察总像个小火炉一样温暖,可是接触到首辅之后,她才发现,真的有人,心冷身也冷。
与她十指交缠的手掌是凉的,唇瓣也是凉的,只有一个地方是热的,比烧红了的剑还烫,火星子几乎要蹦溅出来。
游澜京又动了一动,就在玉察心下一惊,以为他要为非作歹的时候,他却一手支撑在她脸侧,静静望着少女,问了一句话。
“公主,你的小兔子香囊里,为何会有微臣写的字呢?”
他弄不明白,所以一定要问一问。
啊?玉察的脑海里,一座钟被撞动,嗡嗡的,不断回响。她一下子便想到了那张祈福纸条,难道,游澜京发现了?
这可怎么办,她该如何解释呢?
她总不能说,首辅啊,自御书房一见,本宫对你见色起意,将你放在心里多年?
玉察正想随口回应,哄骗也好,敷衍搪塞也拿罢,只要能瞒天过海就好,可是,一抬眼,那双凤眸的情绪,闯进她的眼帘。
游澜京的眼底,竟然没有一贯的自负狂傲,而是关切的,紧张的,那一点点不敢太亮的星光,破开浓雾后,渔船上寂寥的灯火,刺进了少女的心底。
她忽然发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牵动这座小湖泊的惊涛骇浪。
那天晚上,他被玉察捅了一刀,坠落二楼之前,曾经对她说一句。
“公主,对不起。”
如果一开始就不曾得到,游澜京或许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白勒关旁,有一个闭塞的小山村,那天,村口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袍青年,他的腰腹中了致命伤的一刀,刚从二楼摔下来,断了两根骨头,竟然能顽强地活着,真是比山上的野畜牲还命大。
这人的皮囊,是山野间从未见过的绝色,让人心生疑问,为何这个白袍青年,总是坐在门槛前,一人一剑,身旁一只小狗,面对着落日,怅然若失。
拥有了这样的美貌,不是该一生顺遂,事事如愿吗?他看起来烦心事颇多,有时想起玉察的笑,他便眉头舒展,恨不能立刻去找她。
可是捂住了腹部的刀伤,想起了玉察的厌恶,他又情不自禁地黯然神伤,怔怔落泪,摩挲着唯一她留给自己的小兔子香囊。
不对,那是他偷来的,说不定,把香囊还给她,她都嫌晦气不要呢。
村民们每每下地路过,见到这一幕,心头疑惑,是什么样的事情,引得这样一个大美人患得患失至极呢?
说实话,游澜京戾气发作,暴躁作恶的时候,玉察都有办法面对他。
可是,他现在又是娇娇的,又是一副全身心地信赖人的模样,眼底湿润的,期盼着一句回话,无论玉察说什么,他都会毫不怀疑,将她的话视作至宝。
这样的首辅,玉察很不适应。
这个答案,很重要吗?看首辅这样认真的神情,似乎对他非同小可,意义重大。
少女一句话,说不定会决定他的一生,她有些退缩了。
迟疑之下,那双凤眸已经隐隐有难过之色了。
此刻,玉察真宁愿首辅还跟从前一样跋扈!这样,她至少能狠狠地骗他,骗得他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再痛骂他痴心妄想,自己心底一点儿负担也没有。
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打伤心人。
倏然,她不知所措了,该如何是好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想骗他,玉察一咬牙,正欲开口。
没想到,身上一沉,游澜京软软地倒在她身旁,一只手臂搭在了她的胸前。
玉察惶急地起身,推了推他的肩膀,又伸手指在他的鼻下,还好,有气儿,这人没死。”
“首辅,你这是怎么了?”
无论玉察怎样问话,他却嘴唇紧闭,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伸手过去,贴在游澜京的额头上,吓了一跳,他的额头好烫,是一壶煮沸了的开水,哪怕露出来的一截脖颈,都是红霞满天。
游澜京用手扶着额头,凤眸也阖上了,睫毛颤得厉害,玉察一下子慌了,她第一次见到游澜京这样不能自制。
他不像是没有气力的模样,眼角绯红,水意蕴藉,咬着牙,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月色下闪烁着,银辉辉的。
“方才,他们给我喝的酒里……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