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时间,席初也该才回来,应当不会察觉。
韩月歌拿出一根蓝色的发带,将头发尽数挽起,扎在脑后。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模样,收了镜子,逆着灯影往回走。
夜色渐深,街头的人影稀少了些。她边走边逛,行到一处卖灯的摊子前,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摊子上的灯笼造型各异,颇为可爱。
摊主的手极为灵巧,寻常的造型也变得栩栩如生起来。韩月歌抬手,从左侧取下一只兔子造型的灯笼,口中道:“这个灯笼怎么卖?”
一道颀长的人影站在灯后。
韩月歌拿开灯笼的瞬间,目光猝不及防地与他撞上。
“席、席初?”韩月歌惊得舌头打结。
他已经变回在人间当太子时的模样。
身上的人皮约莫是新披上去的,皮肤泛着冷冷的苍白,几乎找不见一丝瑕疵。橘黄色的灯光笼在他身上,也驱不散那一股子苍白冰冷。
他着了一身素白的衣裳,皮肤又这样冷白,甚至连双唇都泛着点苍白,全身上下唯有头发与眼珠子是漆黑的,静悄悄地立在那里,像幅安静的画。
本该是鬼气森森的,灯笼散发出来的暖光,与天幕投下的幽冷月色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他清瘦如竹的身影,无端冒着丝丝仙气儿,于是,便又生出一股介于仙与鬼之间的妖异。
他用那双比幽夜还要黑的眸子看着韩月歌。
韩月歌举着灯笼,呆呆愣愣地望着他,许久,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扎进他怀中,声音里满是喜悦:“席初,你回来了!”
最终是席初出钱买下了那盏兔子灯笼。
韩月歌提着灯笼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殿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殿下的伤可大好了?殿下这半年来去了哪里?外面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儿?”
席初发现,她欢喜时,也很喜欢唤他殿下。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韩月歌正垂着脑袋看自己晃动的衣摆,没注意,一脑袋撞进他怀中。
席初虚虚扶了她一下,目光凝于看她头顶乱糟糟的头发,双眉拧起:“头发怎么也不梳?”
韩月歌迅速往后退,席初动作更快地抬臂从她头顶掠过。
发带被抽出的瞬间,短了一大截的头发尽数垂泻下来,披在她肩头。
席初一向波澜不惊的黑眸里牵出震惊之色:“你的头发呢?”
“割了。”韩月歌低下脑袋。
“谁割的?”席初眸中的震惊变作厉色。
“我、我自己。”韩月歌讷讷。
“为何?”
“卖了,换钱。”韩月歌把席初留给她的储物袋从腰间解下,递给席初。
席初捏住瘪了的储物袋,似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他不是个小气的,留下的灵石绝对够挥霍了。
然而这小仙草挥霍的能力远超他的估算,竟半年时间就将身家挥霍得个干干净净。简直难以想象,在遇到他之前,她逃亡的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养活的。
“我是仙草,本不用吃什么,吸收些日月精华,也就扛过去了,只是这些灵石是殿下的心意,我想着,不能辜负殿下的心意,就可劲儿花,谁知一个不小心便超支了,还倒欠了些银子,只好用自己的叶子换了些钱。”韩月歌的脑袋越垂越低,“殿下莫恼,我头发长得很快的,三个月、三个月就能长回来了。”
韩月歌不敢直接说半年。
她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席初身上散发出来,冷冰冰的,从她身侧呼啸而过。席初把她当成李玄霜时,常常将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
他很喜欢她的头发。
席初的确很喜欢韩月歌的头发。韩月歌是草木所化,身上总是沁着股草木的香气,头发也自带这种香气,她的发丝柔软黑亮,手感丝滑,便是魔域里最上等的缎子也比不上。
他从前只当韩月歌是个有心机的,故意冒充李玄霜,弄清楚这是个乌龙后,他才明白,这株小仙草天生缺了一窍,行事大大咧咧,心大得紧,有时又迷迷糊糊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她身上无一处不是她的叶子所化,卖了头发,与卖了她自己无异。要真是按他预估的那般,一年后才回来,这株小仙草只怕已经连根带叶子进了人家锅里。
“卖给了何人?”席初身上的气压很低。
“前、前几日就卖了,那人歇了个脚就走,现如今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韩月歌心底略有几分发虚。
还好席初并未生疑,他深吸一口气,锐利的双眸瞪她一眼:“随我回家。”
二人回了客栈。
鉴于席初生着气,韩月歌回到屋中后,屁颠屁颠倒了一杯热茶,给席初请罪。
好不容易与席初缓和关系,万不能被席初厌弃,再丢回冷宫里,大半年人影都见不着一回。
韩月歌托着茶盏,送到席初面前:“殿下,喝口热水解解乏。”
她倒是想把刚得来的酒端给席初,席初本就恼她,加上不喜她饮酒,如若此时奉酒,无异于雪上加霜。
席初抬眸。
韩月歌面颊上攒出笑意,大眼睛里光芒闪烁,往他跟前凑。杯中茶水冒着热气,雾蒙蒙地映出她清丽的眉眼。
席初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讨人喜欢,尤其是弯起眉眼的样子。她学会了笑后,木头美人变得活色生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