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子赶出去!”崔温狰狞咆哮,脸色煞白,任何人都有心底的禁地,而崔温心中不可触及的,便是当年他为了与同门师兄争夺入仕名额时,偷盗师兄的诗文,还设计害死了师兄,令他溺死湖中,至今都未找到尸骸。
裴稹手中的玉玦是他师兄所有,当年师兄被他谋害时,就带着这块玉玦,其上黑红色的斑点,大概是血迹凝成,没想到人已沉入湖底,玉玦却在裴稹手中重现于世,那么当年之事,便不再隐秘,恐怕裴稹已经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
崔温生平第二次感到了害怕,当年他杀害师兄,如裴稹一般年纪,不畏天地报应,杀了便杀了,只在尸体沉入湖心时有一瞬间的害怕,但在裴稹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师兄的影子,闻到了师兄身上那常年不变的冷梅香气。他如今位高权重,根本不惧杀人的罪名,他害怕的,是世家儒林的口诛笔伐,是天下人对他本人才学的蔑视,对他一生辉煌的全面推翻。
谁也没想到,一个前朝大儒的小弟子,就能掀动风雨,令他陷入如此绝境。
裴稹走出门去,崔温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可能当面动手,接下来,就是千金楼与崔家的较量了,夜枭已至,就看谁是第一个被抓出来的硕鼠。
作者有话要说:朝堂谋略部分可能比较沉郁,相对于“理想国”的《宋穿》,这一本时代的基调就悲情一些,但只是暂时的,等裴稹上位,新的大端朝就会开始。
上一本还在说不写朝堂不写朝堂,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手贱!
第55章姊妹日常
盛夏天气炎热,蝉鸣聒噪,王萱的出岫园便成了整个王家最凉爽的地方。这里轩榭四敞,清风徐来,摇动竹浪,簌簌咻咻,任意一处都是风景,随时随地可以休憩。
“阿姊,暑气涌动,还是不要在日头下多待了。”王苹坐在阴凉处的竹席上,身旁小几放着新鲜瓜果和冰盆,薄汗布满鬓角,多了几分柔弱之态。她最不耐暑热,每每到了盛夏,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躲在屋子里,若不是王萱回来了,恐怕她仍然如旧,连王荔都请不动她。
经过黄珧的初步调养,王萱的身体已经开始好转,最明显的一点便是,以往她在这样的烈日骄阳之下,不过半刻钟必定会头晕目眩,冷汗直冒,现在她已经在日头下站了一刻钟了,还没有什么不适。
“黄世叔说,我这病,最要紧的就是要多晒太阳,”王萱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走进了竹林浓荫,并腿跻坐,“此时不过巳正,阳光还不算毒辣,我受得住。每日这么晒一会儿,感觉整个人明朗清爽了许多。”
“这是好事,恭喜阿姊,不过日日这么晒下去,恐怕等阿姊好了,一张粉面便成了黑面了。”
“就你多舌。”王萱嗔笑一声,拿着切好的桃肉塞进她的嘴里,弄得她哭笑不得。
王荔靠在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边吃水果边看书,对两人的交谈打趣置若罔闻,与王苹就像是换了个脾性。
“她近来总捧着书看,这是转性了?往日叔祖母拿酥酪清露哄她,她都不肯看书的。”王萱啧啧称奇,想起小时候王荔一点都不喜欢看书,看见书就惊声尖叫,不停地往被窝里钻。为了让她不至于大字不识,叔祖母不得不让人在家中各种东西上贴满签子,让她不得不看,不得不学。
“倒不是转性,只不过区别对待而已。她手上那一本,是砚斋山人的《神鬼奇谈录》,我阿耶从河东带回来的珍藏本,听说是裴氏的人写的,至于是哪朝哪代的哪一个,就不清楚了。”王苹捧起一碗雪花酪,上头堆满似雪花般晶莹剔透的冰凌,冷气升腾,还有杏仁碎和桃肉碎散落其上,一口咬下去,冰爽香甜。
“听说来了几个裴氏儿郎,要向伯父拜师,入王氏族学求学?”
“嗯,这一次来的是裴寄,其他的都是裴氏旁支子弟,陪他前来就学的,并不准备在王氏族学读书。裴寄乃裴公献之幼子,年十五,性格跳脱,听说在裴氏家学捣了许多乱,裴公管不住他,只好将他送到我们王氏来。”
王氏族学一向以端正清雅、管理严格著称,三天小考,十天大考,每个子弟都会受到最严密的监控和管教,在学期间,必须住校,不许携带僮仆侍女,不得外出游冶狎妓,不得好勇斗狠挑衅生事,不得饮酒赌钱杀生等等,比王莼编造的《王氏祖训》加长版本还要严格。
这个裴寄,王萱在京都的时候,也略有耳闻,他自小与王萱一样,体弱多病,但机灵可爱,颇受裴家人宠溺,打不得骂不得,读书半途而废,学武中道即弃,文不成武不就,很是让裴夫人头疼,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裴献的儿子,将来也不至于饿死,便放任他去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到王氏来求学。
“阿姊也觉得奇怪,是不是?”王苹捂着嘴笑了笑,忽然凑近王萱耳畔,轻声道:“听说他在书房里藏了许多‘美人图’,还把那些东西夹在了裴公的公文中,叫河东郡太守瞧见了。那李太守是个端方君子,当即大发雷霆,写信给裴公要说法,裴公一查问,对裴寄所为痛心疾首,认为他不堪大任,将会败坏家风,于是下定决心要将他逐出裴氏,裴夫人从中斡旋,才勉强让他答应,把裴寄送到王氏族学来学习。”
王苹说起这些话,倒丝毫没有扭扭捏捏,大方坦然,王萱听了,只觉得忍俊不禁,并未想到其他。
“听说昨日裴寄到的时候,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呢!他当来王氏读书是郊游么?”王苹见两人聊得热烈,终于从书本上收回目光,加入了两人的聊天。
“裴寄此人,除了身无长技,其实性格开朗,豪爽大气,十分讨人喜欢,听说裴氏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裴寄来读书,他们都十分不舍,便派了几个堂兄弟相送,一送就送到咱们琅琊来了。”
三个少女都笑得前仰后合,忽然对这个神奇的裴寄多了几分好奇。
“对了,阿荔你明日还在家看书么?”王萱轻摇团扇,大团大团的牡丹花在洁白无瑕的扇面上盛开,衬得她指若削葱根,细腻动人。日头渐渐起来了,天气更热,蝉鸣似乎也比先前更加热烈,王萱鬓边颈上皆是莹润的汗滴,透着薄薄的粉色肌肤,好似牡丹花上晨露,娇艳动人。
王荔直觉这句话后面有诈,把刚准备出口的“在家看书”硬生生吞了下去,连忙凑上王萱颈边,蹭着她说:“阿姊定然有什么好玩的了,我不看书了,咱们出去玩吧!”
正是夏日粘腻的时候,她这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小火人”凑过来,王萱自然连忙躲开,给了她一个白眼,道:“你的《神鬼奇谈录》不比去慈恩寺上香更好玩?真要同我去琅琊山上的石潭小榭避暑?”
王荔笑得甜甜腻腻的:“十本《神鬼奇谈录》,都换不来慈恩寺的香会讲经、十大斋菜,石潭小榭的清风明月、烤潭鱼蒸水芋,更何况是同阿姊一起去,阿荔期待已久,求之不得呢!”
王苹也来揶揄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本书中真有黄金屋、颜如玉,叫你如此流连忘返,连我和阿姊同你说话,你都不闻不问。”
“嗐,你怎知我才看到《颜如玉》章?伯父不是说,这是砚斋山人的孤本么?原来你早就看过,我还道自己是第一个看的呢!”
王萱与王苹又笑起来,纷纷问她,这《颜如玉》章讲的什么,是不是换汤不换药的旧闻故事。
“才不是呢,砚斋山人的想象力真乃一绝,他写人写神写鬼,皆奇趣盎然,入木三分,不论何人何物,在他笔下都是有生命有感情的,我真是爱极了他这本书,不知这位砚斋山人还有没有别的书面世,若有,我定要全部看完。”
听到王荔如此夸奖砚斋山人,王萱也来了兴趣,思忖半晌,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个写话本传奇的人才,便说:“往日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大约是近年才出名的吧?我也没看过他的书,可能从前不曾出书,既然伯父说这《神鬼奇谈录》是裴氏子弟写的,等过几日见了那裴寄,你可以问问他。”
“裴寄是不是不知礼节,既已到了琅琊,要想拜师,应该到达琅琊当日就上门拜访啊?我都明白的道理,他怎么都不明白?”王荔忽然偏了话题,不过她总是这般跳脱,王萱和王荔都习惯了。
“你当他真心拜师?那般野马的性子,若进了咱们王氏族学,羁抑而不得奔蹄嘶鸣,他怎会自甘入笼?”王苹一针见血。
三人又谈了会天,快到巳时末了,地气升腾,连落满竹叶的地面都有了一股蒸腾热气,将那些枯叶烤得酥脆作响,再阴凉的室外,都会觉得暑热难忍,卢嬷嬷催了两次,她们便摇着团扇,穿过幽长的回廊,进屋去了。
下午,王萱请示郑氏,想要去慈恩寺上香,并在石潭小榭住两天避暑。郑氏的双腿,年轻时在雪地里受过重伤,最受不了寒气,反而是夏天能舒服一些,她不能去石潭小榭那样寒气、水汽皆重的地方,就叮嘱卢嬷嬷将三人照看周全,派了不少仆役与她们随行。
王苹当即欢呼起来,抱住郑氏又是一阵亲昵,只可惜郑氏与王萱一样,无情地将她推开,不许她将满身臭汗蹭到自己身上。
第二日,三人登上前往琅琊山的马车离开后,郑氏忽然想起,前日自己的儿子跟她说过,裴氏那个小浪荡子就住在慈恩寺,甚至在寺中还不悔改,拿着美人图试探慈恩寺年幼弟子的禅心,搅得寺中很不安生。
郑氏嘴角溢出一个狡黠的笑来,与身旁侍女说道:“且看这两个孩子相遇,会有怎样的趣事发生吧!”
因为是上香,三人都穿得十分素雅清淡,王苹一身鹅黄色纱罗裙,肩上披着穿花彩蝶百戏纱帛,淡然出尘;王荔穿了一身粉紫色齐胸襦裙,配上浅金银双色披帛,娇俏动人;王萱则是一身湖绿色对襟襦裙,下身是淡绿浅蓝间色裙,配以同色系莲花纹披帛,较之以往,多了几分勃勃生气。
在山野之间,王萱并不想过多计较所谓“礼数”,便把幂离取了不戴,谁知阿苹与阿荔皆呆呆地望着她。
“阿姊竟也有出门不戴幂离的时候!”
初来琅琊之时,王萱确实有些拘谨,不太适应满街满巷围观王氏贵女车架的目光,本来回琅琊的路上,早已抛弃不用的幂离,又被她捡了起来。每每同王苹、王荔出门挑选衣裙首饰,都会戴着幂离,在一览无余的琅琊街道上,格外引人注目。
王萱嗔怪地白了两人一眼,摇着团扇,自顾自走在了前头,王苹和王荔笑得抖抖索索的,连忙追上她,亲热地挽着她的手,一起进了慈恩寺山门。
第56章暗潮汹涌
推开朱红色的大门,入目便是蓊蓊郁郁的松柏巨树,已有几百年树龄,虬曲盘卧,千姿百态。寺中白墙青瓦,铜钟深瓮,随处可见,寂静幽深,一两个小沙弥正认真地扫着地,还有的刚从山下挑水担柴回来,相遇便打一两句佛偈。
忽而,一阵喧闹声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从罗汉堂侧院奔出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和尚,好似身后有什么怪物在咬着他不放,惊恐地叫着:“不要过来!我不看!师兄!”
王萱觉得好奇,便停下脚步,果然小和尚身后很快追出来一道宝蓝色身影,半束发,白玉冠,是一个七尺高的少年郎,只见他圆脸大眼,有着一张心形的唇,嘴角微微上扬,即使不笑,也带了三分暖意。他右手抓着一本册子,压低声音唤着前头的小和尚:“小师父,你别跑啊,还没看到精彩之处呢!这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妙事,人人皆爱美人,有什么可羞的?快快停下,让我来给你讲讲呀!”
王苹和王荔明白过来,都羞红了脸,抬腿欲走,那少年一边追人,一边左顾右盼,果然看见了王萱三人,眼前一亮,立刻冲过来作了个揖,装作儒雅随和的样子,道:“美人不多见,一见就是三个,上天待我不薄啊!不知三位姑娘家住何处,怎么称呼?”
王萱笑了笑,并不作答,王苹点了点她的手背,以眼神示意,不要与此人纠缠,拉着王荔就要走。
“仙姿佚貌,世间罕见,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竟让我有幸遇上。在下河东裴寄,欲往琅琊王氏求学,并不是什么无名鼠辈,三位尽可放心。今日闲着无事,不如我来陪你们游玩一番?”
原来他就是那个裴寄,三人心里都有了几分了然,难怪裴献要把他送到端方清正的王氏族学来“锻炼”,这样特立独行的少年,恐怕也只有密不透风的王氏族学管得住了。
“裴公子安好,我们姊妹乃是王氏之女,我行九,她行十一,她行十二,”王萱开口应答,还介绍了王苹和王荔,“我们只是来上香,并不准备游玩,稍后便离开了,裴公子不必多礼。”
“不多礼不多礼,我就是随口问问,原来是嘉宁县主,久仰大名,你不在京都斗董丞那个恶贼,怎么回家来了?”裴寄摸了摸下巴,十分好奇,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好似一只精灵古怪的小毛猴。
他这句话彻底引起了王荔的玩心,心中暗道:这裴寄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好玩的人,比家里那些古板的堂兄堂弟有趣多了。
“听说你要进王氏族学,那为何不干脆住在王家呢?”
王荔发问,裴寄一笑,道:“你们王氏,出了名的规矩重,我的画本还有很多人没看过,进了王家,还怎么出得来?可不能浪费了我的笔墨。”
“什么画本?”王萱本以为王荔知道裴寄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刚才才会觉得害羞,没想到她根本就不知道,只是看着王萱和王苹害羞,她也顺便害了个羞。
“哈哈哈!给你看看。”裴寄大笑几声,“唰”地一声展开他的画本,三人连忙捂了眼睛,王萱动作不够快,还是看到了一幅画,不禁错愕了一下。
原来他手上拿的,是一本宫廷仕女图,只是图上美人姿态太过灵动,衣衫也有些单薄,宛若蝉翼,十分合衬身材,多了几分风流韵致,便显得有些出格。
王萱笑道:“原来是仕女图。”
王苹和王荔连忙把手放下来,身后跟着的侍女们也松了口气。
“你们都在怕什么?”裴寄捧腹大笑,“我给小师父看,小师父们也怕得捂眼睛,给你们女子看呢,你们也捂眼睛,这不就是一幅画,一样的人,一样的手脚,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呢?”
“裴公子说得是。不过眼下将过正午,我们要赶去山下的石潭小榭,就不陪你多聊了,日后定能再会,裴公子保重。”跟这样的人还是不宜过多交谈,谁知道他哪一天就跳脱常规,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哎哎哎,别走啊!”裴寄将仕女图卷了卷塞进了袖袋,整了整身上略显凌乱的衣服,“既然我将是王氏的学生,那也算是你们家的客人,客随主便,你们去哪,我就去哪。对了,石潭小榭在哪?好玩吗?有好吃的吗?”
“当然有了!”王荔跳出来,与他热烈交流起了美食经验,裴寄果然是个聪明又嘴甜的人,他又见多识广,对美食的了解不啻于一个老饕,王荔立刻就与他成了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阿姊阿姊,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吧!反正裴公子也是我们家的客人,总不能我们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慈恩寺吧?”
“好吧。”王萱捏了捏她的鼻尖,嗔怪着说:“你请去的客人,你来负责招呼。”
“保证不会丢王家的脸!”王荔兴致冲冲,拉着裴寄的袖子,便到大殿里说话去了。
去石潭小榭的一路上,王荔与裴寄都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的,连最能忍耐的王苹都有些受不了了,奈何一个是自家客人,一个是自家阿姊,怎么也说不出口。
“送你一朵花!”
“你看,那里有一对蝴蝶!”
“现在是几月了?怎么到处都没有果子吃了?”
“……”
诸如此类,喋喋不休,惊飞了一路上的鸟雀虫兽们,简直污染了山中美景。
宫廷之中,到处冰车穿梭,将清凉带到每个角落,琉璃瓦上泛着金黄的光泽,如阳光般刺眼,所有内侍宫女都低着头,生怕热烈的太阳晒黑了他们的肌肤,更何况以美貌维生的宫妃们,丝毫不敢迈出自己的宫殿,每日只捧着冰盆,歪在宫中随时随地打着盹。
“张大监,您怎么来了?”见张未名踏入玉芙殿,宫女们连忙迎上去,摇动团扇送去凉风。
“宁婕妤呢?”
“在后殿为陛下新制衣裳。”一个宫女机灵地将张未名往后殿引去。
“陛下不是说过,让宁婕妤不要多费心神,劳累自己吗?怎么又在做衣服了?前日陛下吃过婕妤做的蜜糕,觉得味道不错,让御膳房按婕妤的法子多做了一些,味道却不如她做的好,差我来问问,到底是哪里除了差错。”张未名一边往后殿走,一边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婕妤为了让陛下多吃一些,费了不少心思,御膳房做的,哪里比得上她的心血?”
“这倒也是,但婕妤也该多注意休息,日日都在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念经祈福不说,还常常做这些东西,陛下听说了,心疼着呢!”
“婕妤说了,陛下和娘娘身体安康,就是她最大的心愿,至于做这些事,本就是她份内的。娘娘,张大监来了。”宫女将他引到后殿门帘之前,低声向里头的司月儿请示。
“快请大监进来。”司月儿柔媚动听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帘子传出来,还带着几分沙哑,张未名听得出来,她大约是忙得太累,身体欠佳。
张未名走进去,看见司月儿正坐在美人榻上,认真地缝制一件玄色常服。他捂着嘴咳嗽两声,以眼神示意司月儿。
司月儿会意,摒退左右,只剩下她与张未名两个人。
“夫人来了,按照计划,七夕日引陛下独自出宫,就看婕妤的了。”张未名压低了声音,殿内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除了这一句话荡出的涟漪,剩下的都归于平静。
“原来大监也是裴稹安插在后宫的眼线,怪不得近些日子,陛下召我的次数越来越多,反而疏远了德妃母女,任安阳公主怎么在后宫闹腾,说思念陛下,他也不肯到德妃宫中过夜。”司月儿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红宝石如同鸽血一般,衬得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更多了几分魅惑的气息。
“哈哈,”张未名轻笑两声,“我可不是裴大人的眼线,我是中常侍张未名,要是沦为一个四品御史的眼线,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看中他,想要为我张氏的前途搏一把,有何不可?”
“你是何时入他门下,听他号令的?”以往司月儿对张未名很是恭敬,在宫中也是一贯的娇媚模样,今日两人接了头,她倒是恢复了往日杀伐无情的罗刹性情,对张未名不再客气。
“一年前他来找我,我当他是刺客,将他逐出门去,二月他入京,又来找了我,我暗中观察了他一段时间,近来想通了,觉得有利可图,便与他合作了。”
“所以说,这是你第一次接受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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