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示了证件,交了手机,便坐到右手边第一张还空的桌子边去。把工具摆在桌上,便百般聊赖地等试题的公布。
很久,这间屋子正中央的屏幕亮起倒计时与试题的名字。
春分。
很好的一个题目。
但杜窈向来不是灵感充沛的选手,这样古典气息的名字,正撞在她的知识盲区。
房间里其他人已经开始动笔,马克笔摩擦纸面的声音作响,杜窈依旧支着下巴,漫无目的地在脑海胡思乱想。
想程京闻。
昨天把她送回房间有没有又悄悄亲她——杜窈舔了舔嘴唇,甚至没有肿一点,不情不愿地否定了这个猜想。
思绪飘忽。
又倏地一振。
拍了拍自己的脸,嘀咕,“杜小窈,你在期待什么呢?”
脸颊发烫地低下眼去动笔。
纸上已经是一件改良款romantic-tutu裙的雏形。紧身胸衣添上两道落肩飞袖,一件薄纱遮住原本光裸的肩颈与手臂。又在巴斯克束紧的腰线上缀上花团,增上一点洛可可的繁丽风格。
她向来不是一个游移不定的人。
停笔,检查过细节便不再修改,递交到台上。填写单子后,与工作人员一并去库房挑选打版的布料。
短短几步路,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周绿。
两个人视线一碰,杜窈倒没什么所谓地移开目光,周绿却轻蹙了下眉。
擦肩而过。
周绿问:“她是?”
一边引路的工作人员答,“来比赛的选手。再过几个小时结束,作品都会放在会议厅,予您和其他几位老师打分。”
周绿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杜窈取完布料回来,开始打版。
盎然的翠色tarlatan层层叠叠做裙摆,本来就透的硬纱,一端收束在腰间,一端散开,颜色自然地呈现一种烟雾似的渐变。
腰上的花最费她功夫。
浅一些的嫩绿百合,大一点便会显得腰身粗,小一点又嫌小气。试了十几朵,才挑定尺寸,缝了上去。
上衣是更淡一点儿绿,薄纱是不算很正的白,整件衣裙,从腰际往上下两段渐变。很和谐的轻盈感。
缝上最后一颗生成色的贝母珠,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
她卡点完成。
杜窈挺满意地松了一口气。抬头,环视一圈其他参赛者的作品,都与她的风格思路迥然不同,大多是走改良国风与旗袍的路线。正对她的作品窃窃私语。
她倒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走出会场。
走廊里人很多,大多在讨论自己刚才的创作与理念。有几个人,甚至对于理解的偏差吵得不可开交。
杜窈打了个哈欠,往电梯方向走。碰见也从会场刚出来的姜维。
“感觉怎么样?”他问。
杜窈敷衍:“还好。”
“你的想法是什么?我的是从油画……”
“周绿也在这儿,”杜窈不想参与这种近乎小学生考完对答案的行为,“你不去看看她?”
姜维顿时闭嘴了。
电梯叮一声抵达四楼。杜窈揉着发困的眼睛回到房间,倒在床上,蒙着被子补觉。
-
醒来是傍晚九点。
被楼道里的喧闹声吵醒,皱着眉听了一阵儿,才知道成绩公布了。
杜窈慢腾腾地爬起来,拿起手机查分。
八点五分。
高过复赛及格线许多。
但杜窈怎么会是只冲着过线去的。她蹙起眉,去查细分——这和她预计的分数差了很多。
页面刷新。其他六位评审无一例外打了很高的九点几分,唯独一位,给她打了一分。
杜窈顿时跳下床,去找组织方要说法。
问了工作人员,知道评审在楼下,便直接踩楼梯下去。看见几位聚在一起,年长的前辈,深呼吸一口气,挺礼貌地开口。
“您好。”
几人转头,眼神里或多或少的疑问。
“我是编号4869的考生,”她自报家门,扬起一个笑,“我想问一下,是哪位前辈给我的作品打得一分?”
其中一位中年人记起她,“——是你。我记得你的作品,芭蕾舞裙的制式很特别,版型与设计都很好。是这一批里少有不局限国风的成衣。”
其他几位评审也纷纷应和。
都是夸奖褒义的话云云,挺喜欢她的作品,给的全是高分。
杜窈不免疑惑。
直到身后缓慢地高跟鞋声踱来——
“那一分,我给的。”
说话的声音从颜色饱满的红唇里发出,拖调很长的轻蔑。
见到是周绿,杜窈反倒不意外了。
“是你,”口气太过讨厌。她上下打量一眼,很恍然大悟的口吻,“怪不得这么不专业。谢谢,我没疑问了。”
周绿轻轻扯动嘴角,“杜小姐,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挺可惜,你下次没机会继续体会我五百万的演讲了。”杜窈还记仇,“要不要我录一个教学视频给你,好让你和组委会说说?”
周绿抱臂,“我打分有我自己的讲究。”
“你说。”杜窈挑眉。
“几位前辈可能从技法搭配上评分,你的确是第一,”她讲话滴水不漏,神情可笑地看向杜窈,“但组委会请我来评审,自然想要角度多元化。我在时尚圈从业四年,用以商业价值与日常适配的方面看,你是不合格的——毕竟,其他选手大部分的设计都能日常穿着。汉元素正热门,商业价值也比你这一件,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