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嫡系男子大都有不足之症,先天病秧子。
但贺家又是四大姓里最清贵的,从商之前贺家是簪缨世家,家里好几个探花郎,据说以贺家人的才学点状元也不是问题,但他家人都长得好看,连皇上都喜欢把探花点给贺家子。后来贺家从商,本家依然代代都出风流人物,不少都是活不长的。
广州有句话:十个贺家郎凑不够一部话本,一个贺家郎能养活十个说书人。意思是贺家男人短命,十个加起来活不过别人家一个,但是贺家男人又都风华无两,二三十年的寿命胜过人家活几辈子。广州各大茶馆但凡讲点传奇故事,里头男的大多姓贺。
贺唳作为本家人,基本上稳稳当当地继承了贺家男郎的大部分特征:长得好,善书画,精音律,活不长。继承得太完美,以至于有点物极必反,性格相当不友善,基本上见谁骂谁,整个人烦躁里透着股疲倦,张口闭口就是老子真他丫的活够了到底什么时候死,我命短所以这钱活该我赚,谁拦我赚钱我就死你面前。
贺唳找死的办法就是赚钱,以他的身体不用多麻烦,一天花八个时辰打算盘,保证活不过三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找死的不怕没活够的,他这么一路找死找下去,还真找得盆满钵满,后来贺唳觉得这么在广州待着太没劲,生命缺乏挑战性,干脆亲自出海,直接跑到西大陆来找死,啊不赚钱。
林连雀觉得这小孩就是药喝多了,中药太苦,也不能怪喝药的人喝出狂躁症。
贺唳干什么都不耐烦,唯独喝药喝得老老实实,一边撒泼一边喝的那种老实。据说这是他亲娘交代的,儿子下西洋之前女人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爱咋咋地,药必须喝。
林连雀在二楼转了八圈,把贺唳的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顺带抄了几张他觉得好的塞在袖子里,就在他开始转第九圈的时候,榻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贺唳看起来是想了很多东西,整个显得更加疲倦,沙哑道:“什么时候开打?”
林连雀:“啊?”
“啊什么啊。”贺唳不耐烦道,“你敢来跟我说这些,要么是被你夫人休了脑子开始不正常了,要么就是神圣帝国和白金汉要打仗了。”
“还得是你。”林连雀松了口气,心说真是给我省了大事,你们贺家人真是人精转世活该命短,“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要撤,我建议七天之内。”
“行。”贺唳坐起身,很没有精神地撑着脑袋,“让我缓缓,然后让底下的人准备一下,撤离是大事,必须一家一家访过去。”
林连雀看着他这副两腿一蹬就要上西天的架势,心里有点没底,“你撑得住吗?”
“撑不住,想死。”贺唳有气无力道。
“你可别死。”林连雀道,“我这次来带了百年老参要不给你熬点……”
“你带千年王八也没用。”贺唳没好气,“把你那鸟给我炖了。”
林连雀:“……实在不行你就安心地去吧,兄弟一场,棺材你想要什么样?水晶雕花的我看就很好。”
“谁要你的破棺材!”贺唳七窍生烟,“我要你的鸟!”
林连雀开始默默解裤子……然后被迎面而来的砚台砸了一头一脸。
“不闹了。”林连雀把满嘴的墨吐出来,“给你带了一只红嘴鹦哥,这只嘴最贱,肯定能和你对骂三百回合。”
贺唳哼了一声,看起来心情好了点,而后抄起桌子上的一枚翠玉摆件,直接扔到了楼下的池子里。
水池里溅开老高的水花,下边的伙计立刻跑上来,道:“东家有何吩咐?”
“把我的轮椅抬过来。”贺唳道,“准备出门。”
接着又吩咐林连雀,“把鸟带上。”
同一时间,神圣帝国与叶尼涅帝国边境,枫丹湖畔。
枫丹湖畔坐落于神圣帝国与叶尼涅帝国的交界处,湖畔有一座很大的公馆,此时门外停满了车。
枫丹湖原本是打猎的好地方,半个月前,这里开始戒严,暗处布满岗哨和警卫,神圣帝国和叶尼涅各占一半,如果细看警卫的制服,会发现全部都是正规军。
虽然名义上是举办外交舞会,但其实所有人收到的日程表上都标注了七天的议程,舞会在最后一天傍晚举行。在此之前的七日,双方使团会互相接触,争取拟定协议。
这场外交会议的保密等级是最高,与会人员也经过层层筛选,大部分都是位高权重者,或者是他们的代言人。
“哎,爹啊不头儿。”德米安在前边开车,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家上司,“我说你连个司机都不带真的好吗?这么高规格的会议就让秘书开车?虽然你给我发司机工资我是很高兴的啦,但必要场合咱们的排面还是要撑一撑……”
他和上司已经彻底熟了,本性也就暴露无遗,这人就是个碎嘴话痨,还有点狗腿,“我去我刚刚看见谁了,那个不是神圣帝国的外交大臣吗,她居然也来了?”
“外交会议,大臣出席很正常。”后座的人淡淡道。
“可本质上这场会议是绝对保密的,用不着这么正式吧。”德米安道,“头儿,我看神圣帝国这次可能会下血本,万一咱们扛不住真签了协议……”
“扛不扛得住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这次来,只是代表将军给出一些建议。”后座的人说,“还有,看路。”
“放心,看着呢。”德米安非常稳妥地停了车,下来给人开门,手挡在车门上,同时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压低声音道:“六点钟方向,那个戴黑色面网的,之前我跟头儿你说过,她的家族目前是神圣帝国军队的最大支持者之一,头儿你要是能牺牲一点说不准能把她搞定……”
从车里下来的青年身穿军服,带着金质的肩章。
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已经是四月了,湖畔开始温暖起来,但是他的脸依旧很苍白,让人想起叶尼涅的雪,还有生长着白桦林的黑色冻土。
德米安跟在青年后边,神情冷淡庄重,一看就是高效专业的秘书。
他偷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说真的头儿,那姑娘在看你呢。”
青年没有回答,德米安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不是很意外。他们从外面的沥青路一路往公馆处走,偶尔会碰到熟人,双方都微微点头致意,但是并不寒暄。
就在他们走到公馆门口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德米安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大门前驶来一辆车,在他们刚刚谈论过的那个女性继承人身边停了下来,立刻有不少人迎了过去。
德米安打量着那车的规格,还有围上去的人,压低声音道:“头儿,那辆车里坐的应该就是这次神圣帝国的话事人了。”
他们来之前都会收到一份与会人员名单,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