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理论,理论本身没有问题,学者的报告也足够严谨,但问题是,她引用的理论是莱赫学者提出的。
这是艾西礼第一次在研究院之外的地方感受到学界的紧张风气,嘘声此起彼伏,他看着会场当中的人们从争论到大打出手,如果说学者应当是理性和良知的代表,那么在如今的帝国,良知与理性之人也变得容易爆发和被煽动。
会议上有听说过艾西礼的人,知道他是奥涅金博士的儿子,有人试图上前寒暄,最后都被他那张刀锋般的冷脸吓了回去。大家私下议论艾西礼学术上继承了奥涅金的衣钵,骨子里还是更像上将。
后来这句评价被艾西礼听到,他当众没什么反应,会议结束后他去买了面粉和黄油,回旅馆借了厨房,按照夏德里安的菜谱连夜做了十个会杀人的面包。
第二天再去开会的时候他不叠纸飞机了,带了个面包在茶歇的时候啃,咔嚓咔嚓的声音听起来磨牙吮血,周围一圈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面包很硬很难吃,如果再冷冻一下,估计真的可以杀人,但是很耐放,会议结束的时候艾西礼把它们打了个捆,决定拿回去当储备粮。
返程下火车的时候艾西礼看到路边有卖桃子的,停下来买了一袋,他基本没什么行李,手里拎的全是林连雀要的邻省点心,除此之外就是面包和桃子,看起来不像个学者,倒像个赶集的。
他就这么大包小包地回了研究院,门卫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看他这架势直接把他拦在门外。
艾西礼手里东西太多,实在懒得找身份证明,“我是这里的研究员。”他说,“生物实验室的。”
门卫看他一眼,冷声道:“治安局执行公务,此处闲人免进!”
艾西礼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往门内看去,只见远处果然站着不少人,穿着治安局的藏青制服。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掏出身份证明给门卫看过,大步走进院中。
“艾西礼!”他一进去就有人喊住了他,“太好了你回来了,赶紧过来帮帮忙!”
“出什么事了?”艾西礼问:“又来抓人?”
“治安局来能有什么好事,都是一帮瘟疫!”同事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他们要来带走德米安,结果治安局的人又说了黎贝卡教授的事——就是德米安的导师,他一下子受了刺激,抓着个治安局的人威胁要跳楼,现在一帮人现在全堵在楼顶!你和他是一层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跟他说千万别冲动!”
艾西礼:“黎贝卡教授怎么了?”
“……去世了。”同事轻声道,“据说是受审时心脏病发作。”
“我知道了。”艾西礼飞快地向楼上跑去。
他一把推开天台的门,德米安歇斯底里的声音传了过来:“只是一篇论文!已经撤稿的论文!我也按照你们的要求写了致歉声明!凭什么活活把人逼死?!”
艾西礼经常见他哭,此时他的声音里依然带着哭腔,但是和之前都不同,青年的声音里充斥着一种凶猛的愤怒,不死不休。
他勒着一个人,手里攥着一把刀,死死地抵在这人的颈动脉上,两人都已经站在了天台的边缘。
被他抓着的人几乎要呼吸不过来,难以想象这个素来文气的青年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力量,被抓的人试图和他沟通:“黎贝卡教授的事纯粹是个意外——”
“颠倒黑白!”德米安厉声道,“从一开始你们就在颠倒黑白——就因为我在论文里批判了你的作品!你的作品里有什么?全是匠气!匠气不可怕,时间能够沉淀才华,可你偏偏等不了,你太想要天才的帽子了!借着希特大师的名号胡作非为,又用治安局铲除异己!你就是个徒有其表的骗子!追名逐利的懦夫!你不配谈论艺术!”
艾西礼听到这句话,猛地注意到被德米安抓住的人,无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被抓的人表情扭曲了一瞬,接着努力露出心平气和的神色,“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德米安狠狠勒住他的脖子,“这里面有天大的误会!你再清楚不过!从你们带走老师开始,一切就是个肮脏的阴谋!”
被抓的人看起来几乎要断气了,周围的人也不敢妄动,德米安四下环视,突然愣了愣,喃喃道:“艾西礼?”
艾西礼上前两步,对他说:“我给你带了桃子。”
被抓的人顺着德米安的目光看去,突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弗拉基米尔!是你!”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是我啊!我是埃米尔!当年我们在上将宅邸见过!”
艾西礼看他一眼,想起来了。
当年在上将沙龙上,他见过这个人,还把他介绍给了希特大师。
后来他再没留意过这个人,如今看来,这人应该混得很不错。
现在一切都串起来了。以慕德兰如今的形势,环境不断收缩,自由将被限制,为了维持舆论和局面的稳定,必须让一些人闭嘴,无论以什么手段。
因此上层挑出一些追名逐利之人,给予他们些许特权,允许他们随心所欲地滥用,同时也借他们的手除掉异端。
埃米尔就是这种被给予了特权的人,真相其实非常简单——德米安曾经在在发表的论文中批判了埃米尔的作品,结果遭遇报复,埃米尔利用治安局的势力,先是带走了黎贝卡教授,但这对睚眦必报来说远远不够,他要的是得罪过他的人永远闭嘴。
“你完蛋了。”那边埃米尔得意洋洋地看着德米安,“你以为弗拉基米尔是谁?他可是上将的儿子!我们的交情好极了——”
“闭嘴。”艾西礼道,“我不认识你这种垃圾。”
他看向德米安,叫了一声:“学长。”
“你先下来。”艾西礼声音平静,“这件事会有一个公平的定论。”
德米安像是呆住了,喃喃地问:“你是上将的儿子?”
艾西礼:“我是帝大的学生。”
德米安:“你是上将的儿子。”
艾西礼:“是,但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我是夏德里安·弗朗西斯科的学生。”
他看向德米安,声音平稳而眼神镇定,“我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我的身份,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雷格特·蒙哥马利的儿子是我所有身份当中最不重要的一个,我来到研究院完全与上将无关,而是为了继续奥涅金博士的研究。”
艾西礼在实验室里花了多少心血,德米安再清楚不过,艾西礼确实是在呕心沥血地进行研究。想到这里,德米安问:“……那我的老师的事情呢?”
“这件事会有一个公平的定论。”艾西礼道,“我向你保证。”
“但是老师已经死了!”德米安突然又激动起来,“她已经死了!什么样的结果都不能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