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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八 我们乌鄯的贤人早就死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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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维帕蒂从容开口:“陛下容禀。奴婢家里是乌鄯富户,祖上传下来二百亩水田,城中还有两家店铺,经营灯烛生意。我家里并无兄弟,父母只生了我们姐妹二人。我长姐出嫁后两年,父母将我许给乌鄯一户人家。我丈夫年轻英俊,待我和和气气。他从小父母早亡,虽无公婆帮衬,但家里小有积蓄,他做油脂生意,我操持家务,我们生了一儿一女,生活十分幸福美满。”

德维帕蒂说道此处,声音发颤:“……可是五年之前,我丈夫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我终日哭泣,总算是惦念着家里还有两个幼儿,才不得不强打精神。忙完丈夫后事,便想去我家油脂铺子看看,雇个伙计,以便维持买卖。”

“谁知,铺子里早已换了管事,我丈夫的伯父与堂兄进了店铺,大吆小喝,说我克死丈夫,是不详之人。我一个寡妇无法与他们争吵强辩,退回家中,派人去给我长姐送信。然而还没到我长姐到来,我丈夫的亲族便打上门来……”

德维帕蒂说到此处,哽咽难言。迦檀越听越惊,失声道:“……难不成?不可能!我禁止这事已经四十年了!”

德维帕蒂冷笑道:“陛下猜的没错,我丈夫亲族便是要抓我去殉葬,柴堆都已架好。他们借口说自己是乌鄯望族,寡妇抛头露面败坏门楣,只有殉葬才能给家族带来荣耀,我质问说我要殉葬了,我一双儿女怎么办?他们说族中会赡养,都是同姓,总比我一个外姓人能养得好!陛下,我听到此处,真是肝胆俱裂,外姓人内姓人,我才是孩子的母亲啊……”

她声音悲愤交加,许多白霜城的丹腾被她感染,能进神庙自卖,人人都有一段悲伤的往事,此时许多人忍不住捂着脸孔哽咽抽泣起来。

德维帕蒂擦干泪水,继续说道:“我被捆绑起来,架在柴堆上,火把已燃,我本以为今日必定丧命于此,谁知突然闯进一伙儿强盗,见人就打,为首的几人扑灭柴堆上的火焰,将我救下,骑马飞速跑到神庙前面,将我丢进神庙大门。我一见神庙,立即高呼陛下尊号,这才得以逃生。”

“后来我才知道,我长姐和姐夫为了救我,散尽家财,雇了一伙强盗,才将我从柴堆上抢出来。他们怕我夫家报复,救我之后便连夜搬走了。我自从进入神庙以来,甚至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方,我一双儿女现在仍在我夫家亲戚手里,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她故事凄惨,丹腾们个个呜咽不止,阿蜜也忍不住掏出绢帕拭泪。

迦檀气得两眼发直,颤抖着声音说:“……四十年了,四十年了!我四十年前就下令严禁寡妇殉夫,要各地严查此事……”

德维帕蒂止住哭泣,直直地看着他说:“陛下,乌鄯不允许女子识字,许多姐妹根本不知道有此律令!您在同一道律令里还禁止童婚,可您问问这四位姐妹,她们家贫是不错,可她们进神庙自卖究竟是为了什么!”

地上的丹腾们大哭起来,其中一人抬起脸来,哭道:“奴婢四岁时被卖去做童养媳!那时我‘丈夫’就已经六十五岁了,我八岁他就死了,我一个小孩子没有活路!”

那名家里有十亩水田的丹腾哭道:“奴婢家里有十亩水田是不假,可我爹娘病死了,我才十岁,叔伯就把我嫁给一个傻子,我不愿意从他,差点被夫家打死!”

迦檀气得心里发苦,手微微直颤,看见摩茹跪在地上发抖,怒吼道:“你呢?!你是因为什么缘故!”

摩茹分辨道:“奴婢确实是家贫……”

德维帕蒂冷笑:“摩茹小时候是家贫不假,但现在她有一个挺大的宅院,许多仆人,平时金珠首饰可是不少,一年内能在咱们这穷庙里住个三五天便是多的了。陛下不妨问问她是为什么。”

摩茹尖叫道:“陛下不要听她胡说!”

“胡不胡说,宅子就在咱们神庙街对面,陛下出去就能看见。”

迦檀抬了抬手,两名近卫上前架走摩茹,给她口中塞上麻核,捆绑起来。

迦檀转头对丹腾们道:“我听说你们白霜城来的,打点行礼时都把衣裳首饰压在包裹最里头,因为不想嫁到乌鄯,免得早拿出来弄污弄坏了不能穿戴,可有此事?”

白霜城丹腾们互相看看,都点点头。有胆子大的,细声说:“陛下既然允许奴婢们自择夫婿,那么我们不愿意嫁到乌鄯。希望陛下不要怪罪我们。”

迦檀微笑道:“不是责怪你们,只是我确认一下,今晚咱们就没有办玉柳宴的必要了。”

白霜城的丹腾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迦檀继续说:“玉柳宴是可以不办,但是乌鄯城不能白来。传我的命令下去,全城百姓,无论男女,只要不是病到走不动,都要到神庙前面的广场上来!若是藏匿一人在家,就等着治罪吧!”

近卫领命而去。德维帕蒂缓缓跪倒,低声抽泣,哽咽道:“谢谢陛下说‘无论男女’……想必您也看见了,我们乌鄯,女人是不能随便出门的……”

“白霜和乌鄯,相隔也没有那么远,都是沙瓦兰的城市,怎么会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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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迦檀摇头,“你们乌鄯的贤人呢?”

“陛下不知道?”地下有一名女子十分惊异地抬头,“我们乌鄯的贤人早就死了。他在的时候,学校还允许女孩子进,后来他的独女守寡,要被烧死殉夫,贤人的弟子拼死将她救了出来,却被诬陷她与这名弟子通奸,贤人被活活气死。从此之后,我们乌鄯就再也没有贤人了。”

另一名女子突然抽泣起来:“贤人的女儿,就是罗延莎呀!她早就动身去了岩流城,难道竟然没有见过陛下么?”

迦檀张口结舌,半晌无言,片刻才幽幽开口:“我平日里总觉得自己够勤奋,够努力,我所统治的土地,必定无一处不是富足繁荣……无论男女老少都安居乐业……谁知我竟然错得这样离谱。”

午时刚过,城中士兵便挨家挨户通知,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到神庙前的广场上去。午餐过后,原本是城中午睡休息的时间,居民怨声载道,但也有一丝好奇,不知迦檀要做什么,因此扶老携幼,纷纷来到广场上。

广场上,神王端坐在黄金御座之上,三名魔将与舍兰分列两旁,近卫士兵披甲执槊,金红色旌旗高高飘扬。神庙的丹腾站在后面。

神王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高声问道:“乌贾尔是哪家?”

座下卫士齐声高呼:“乌贾尔!”

一名中年男子举起手,分开人群走了出来,给神王跪拜:“小人是乌贾尔家的家主,夏尔玛。”

神王俯视着他,问道:“罗延莎是你什么人?”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罗延莎是小人已故弟弟的前妻。”

“那不就是你弟媳,怎么说是前妻?”

“罗延莎对亡夫不忠,已被我们乌贾尔一族革除了。”

“是如何不忠,说说看。”

夏尔玛·乌贾尔一愣,咬牙道:“陛下!这是我们家族隐私,不便公开详谈吧?”

迦檀冷笑:“你们要烧死她,便不是隐私了。快讲!”

乌贾尔一梗脖子,道:“罗延莎乃乌贾尔贤人拉普吉特之女。拉普吉特的公学允许男女同席,十分伤风败俗。我弟弟亡故不到一年,拉普吉特便要求女儿回家再嫁,说自己学生向他求娶。寡妇再嫁,败坏门楣!……”

迦檀止住他,问道:“你刚才说,贤人让她‘回家’再嫁?这就是说,她丈夫去世之后,还一直住在乌贾尔家?既然如此,她是怎么对亡夫不忠的?”

“陛下问得好,”夏尔玛昂头道,“一个寡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怎么能让一个未婚男青年上她父亲那里求娶的?这必定是在她父亲学校里就已勾搭成奸!少年男女,每日朝夕相对,发生这种事也不奇怪,可见拉普吉特的学校就是个祸根……”

“你有证据吗?你问过那个所谓的奸夫了?”迦檀冷不丁地打断他的高谈阔论。

夏尔玛一愣:“我弟弟房内私事,我哪有证据?问那奸夫,他必定不会承认的,问了也没有用。”

迦檀长笑一声:“夏尔玛,你四年前欠我六百银币,什么时候还我?”

夏尔玛怔住:“我何时欠陛下六百银币了?小人从未去过岩流城呀!”

“我四年前圣巡路过白霜,你去观礼,没有回去的路费,问我借了六百银币,约好一年后还,到现在也没见着。”

夏尔玛急忙分辩道:“……这?小人四年前没有去过白霜城啊!”

迦檀笑道:“怎么,神王还会讹你不成?厘官,欠六百银币过期三年不还,苦主告到官府,是什么罪责?”

厘官在旁听不下去,只好回答:“按律令应双倍赔偿,如果赔不出来,应当受鞭笞。可陛下也不能信口开河,凡事总得讲个证据……”

他说话声音骤然变低,“据”还没说完就被憋死在喉咙里。

迦檀看着他笑道:“这时候又讲证据了,我还道你们乌鄯就是个不讲证据的地方。夏尔玛,我且问你,拉普吉特家风如此败坏,你家当初干嘛娶他女儿呢?”

夏尔玛噎住了,支支吾吾,难以回答。

迦檀扭头看着德维帕蒂:“你知道吗?”

德维帕蒂施礼道:“奴婢确实知道。这是因为拉普吉特贤人非常有钱。他是巨富之子,从小不爱买卖生意的俗务,一心只要求取知识,带着大笔金钱到处游学,寻访名师。学成之后,回到乌鄯开办学校。理论上这种公学,官府要拿出钱来供应的,但是我们乌鄯的厘官说男女同校有伤风化,把束修停了。贤人说,学费停了,孩子们也要上学的。贤人此后只靠家财自己办学。穷人、女孩、文盲的成年人,都可以去他那里上学,贫儿中午还管一顿饭。”

德维帕蒂看着跪在地上的夏尔玛,沉声说:“沙瓦兰风俗,嫁女儿要陪大笔嫁妆。拉普吉特贤人的独女,出嫁嫁妆有多丰厚,自然不必说了。若是寡妇再嫁,她带来的嫁妆便可以带走,逼死了她,嫁妆便能留在夫家——我也是富户之女,这逼寡妇殉夫的风俗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也是进了神庙之后千思万虑,才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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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场内顿时大哗!

我写完整个部分以后倒回去看了一眼,发现前面没有记设定导致名词出错。20章罗延莎第一次出场,她的父亲叫优禅、家乡叫邬赭。只能特此勘误一下了??以后我会好好记专有名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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