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荡荡在艺术学院的官网上查到了那位威尔逊教授的课表,鼓起勇气去蹭课了。
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对大家好奇的目光也会感到紧张。但教授每次看到她都会投以鼓励的笑容,加上她渐渐发现,大家的好奇只是出于一种对东方面孔的新奇,并没有恶意,所以蹭课蹭的越来越游刃有余。
除此之外,林荡荡还结识了几个中国留学生,也是她们让林荡荡认识到了留学生的课业能有多繁重。
事业跟学业只能二选一。
“算了,学习本来也是为了赚钱。”咖啡的拉花被她搅得乱七八糟,“画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不能让咱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
“或者再等两年,稳定下来再说。”她努力说服自己,“也不算放弃,就是暂缓一下。”
这几个月以来,她们每天起早贪黑,要营销、要了解市场、要引流、要吸引客源。生意经看了一大堆,真正实践起来才知道有多难。青蒲还无师自通地给画廊创建了一个网站,几乎每天都在熬夜。
“是我太没用,拖累你了。”周慕芷叹气。
我们不是在互相拖累吗。”林荡荡拍拍她的手背,“没事,去蹭课听也是一样的,还不用花钱。”
关于她为什么要留在英国,周慕芷从没有深究过原因,她知道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比如在她十几岁的时候,也很难大方地承认自己喜欢女生这件事。
建立强大的内心需要一个过程,有的人快,有的人慢,也有人一辈子都成功不了。这个时候,逃避就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窗外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艺术节的到来让这座城市变得前所未有的拥挤和忙碌,也有更多的游客进入画廊。
林荡荡暂停了画像业务,跟她们两个一起在前厅忙碌。
在一张张或兴奋或惊奇的面孔中,利蒙是个特殊,他缩在画廊最里面的角落,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像林荡荡初学画画时临摹的石膏像。
他有事没事就会过来,一个人缩在角落发呆,不需要跟他打招呼啊,也不需要关照。林荡荡问过他为什么喜欢来这儿,他说这里有安全感。
“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人,让我感到放松。”
懂了,他也在逃避。
周慕芷和青蒲都没有意见,待着也挺好的,至少没有客人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那儿有个潜在客户。
按照预约顺序,下一个就是利蒙了。林荡荡很矛盾,在商言商,但作为一个人,她觉得自己是在加速利蒙的死亡。
“我需要先对你进行了解,才能为你画像。”她把利蒙带到画室,“可以告诉我,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利蒙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那你的朋友是怎么评价你的?”
“他们说,我是个好脾气的人。”利蒙笑了,带着一丝苦涩,“小时候,我的父母总是吵架,所以我得柔软一些,才能让他们不那么生气。”
林荡荡想到了一首英文歌,叫《beb ofyou》。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他们每次吵完架,我的妈妈都会说,‘都是因为你,利蒙,我才不得不留在这个痛苦的家里’。”
“不是你的错。”林荡荡安慰他,“孩子没办法决定自己要不要出生,或是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
“但是她后来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利蒙的声音开始发抖,“她死了,被我爸爸亲手杀死的。”
利蒙记得妈妈被爸爸从楼梯上推了下来,头部流了很多血。后来警察跟医生都来了,他们在他家周围拉起警戒线。有人拿着相机拍照,刺眼的闪光灯晃得利蒙恶心想吐。
从那天起,利蒙看到镜头就会条件反射般的恶心,他再也没有拍过照,就连毕业照也是缺席状态。
最后爸爸被判定为过失杀人关了起来。今年一月份已经刑满释放。
“他说他是我的爸爸,所以我应该跟他一起生活,可是我做不到,我觉得自己背叛了妈妈。”利蒙越说越激动,“所有的亲戚都劝我原谅他,他们说他已经得到了惩罚,可是我的妈妈呢,就因为她已经死了,就可以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吗。”
看到利蒙崩溃无助的样子,林荡荡想到了佛家的一句话:
众生皆苦。
“你可以不原谅,不要让别人绑架你。”她蹲下来轻拍利蒙的背,“如果做选择太难,就像我一样逃跑吧,跑到一个谁也追不到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
“随便哪里都行。”林荡荡站起来,“等到你能做出选择的时候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