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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1 / 2)

白马啸西风作者:金庸

第8章

李文秀提著流星锤,叫道:苏普,退开!苏鲁克伯伯,退开,我来斗他。苏鲁克怒道:你退开,别大呼小叫的。一柄长刀使将开来,呼呼生风。他哈萨克的刀法另成一路,却也是刚猛狠辣。只是瓦耳拉齐身手灵活之极,蓦地里飞出一腿,将苏普手中的长刀踢飞了。

李文秀忙将流星锤往地下一掷,纵身而上,接住半空中落下的长刀,刷刷两刀,向瓦耳拉齐砍去。她跟师父学的是拳脚和流星锤,刀法并未学过,只是此刻四人缠斗,她锤法未臻一流之境,一使流星锤,非误伤了苏鲁克父子不可,只得在拳脚中夹上刀砍,凝神接战。苏鲁克失了兵刃,出拳挥击。

瓦耳拉齐以一敌三,仍占上风。

斗得十馀合,瓦耳拉齐大喝一声,左拳挥出,正中苏鲁鼻梁,跟著一腿,踢中了苏鲁克的小腹。苏鲁克父子先後摔倒,再也爬不起来。原来瓦耳拉齐的拳脚中内力深厚,击中後极难抵挡,苏鲁克虽然悍勇,又是皮粗肉厚,却也经受不起。

这一来,变成了李文秀独斗强敌的局面,左支右绌,登时便落在下风。

瓦耳拉齐喝道:快出去,就饶你的小命。李文秀眼见自己若撤退一逃,最多是拉了计老人同走,苏普等三人非遭毒手不可,当下奋不顾身,拼力抵御。瓦耳拉齐左手一扬,李文秀向右一闪,那知他这一下却是虚招,右掌跟著疾劈而下,噗的一声,正中她左肩。李文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心中便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这一招声东击西,师父教过我的,怎地忘了?瓦耳拉齐喝道:你再不走,我要杀你了!李文秀忽然间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叫道:你杀死我好了!纵身又上,不数招,腰间中了一拳,痛得抛下长刀蹲下身来,心中正叫:我要死了!忽然身旁呼的一声,有人扑向瓦耳拉齐。

李文秀在地下一个打滚,回头看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原来计老人右手拿著一柄匕首,展开身法,已和瓦耳拉齐斗在一起。但见计老人身手矫捷,出招如风,竟是丝毫没有龙锺老态。

更奇的是,计老人举手出足,招数和瓦耳拉齐全无分别,也便是她师父华辉所授的那些武功。李文秀随即省悟:是了,中原的武功都是这样的。

计爷爷和这哈萨克恶人都学过中原的武功,计爷爷原来会武功的,我可一直不知道。眼见二人越斗越紧,瓦耳拉齐忽然尖声叫道:马家骏,你好!计老人身子一颤,向後退了一步,瓦耳拉齐左手一扬,使的正是半招声东击西。计老人却不上他当,匕首向右戳出,那知瓦耳拉齐却不使全这下半招声东击西,左手疾掠而下,一把抓住计老人的脸,硬生生将他一张面皮揭了下来。

李文秀、苏鲁克、阿曼三人齐声惊呼。李文秀更是险些便晕了过去。

只见瓦耳拉齐跳起身来,左一腿,右一腿,双腿鸳鸯连环,都踢中在计老人身上,便在这时,白光一闪,计老人匕首脱手激射而出,插入了敌人的小腹。

瓦耳拉齐惨呼一声,双拳一招五雷轰顶,往计老人天灵盖猛击下去。李文秀知道这两拳一击下去,计老人再难活命,当下奋起平生之力,跃过去举臂力格,喀喇一响,双臂只震得如欲断折。霎时之间,两人势成僵持,瓦耳拉齐双拳击不下来,李文秀也无法将他格开。

苏鲁克这时已可动弹,跳起身来,奋起平生之力,一拳打在瓦耳拉齐下颏。瓦耳拉齐向後掼出,在墙上一撞,软倒在地。

李文秀叫道:计爷爷,计爷爷。扶起计老人,她不敢睁眼,料想他脸上定是血肉模糊,可怖之极,那知眼开一线,看到的竟是一张壮年男子的脸孔。她吃了一惊,眼睛睁大了些,只见这张脸胡子剃得精光,面目颇为英俊,在时明时暗的火把光芒下,看来一片惨白,全无血色,这人不过三十多岁,只有一双眼睛的眼神,却是向来所熟悉的,但配在这张全然陌生的脸上,反而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李文秀呆了半晌,这才啊的一声惊呼,将计老人的身子一推,向後跃开。她身上受了拳脚之伤,落下来时站立不稳,坐倒在地,说道:你……你……计老人道:我…我不是你计爷爷,我…我…忽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说道:不错,我是马家骏,一直扮作了个老头儿。阿秀,你不怪我吗?这一句阿秀,仍是和十年来一般的充满了亲切关怀之意。

李文秀道:我不怪你,当然不怪你。你一直待我是很好很好的。她瞧瞧马家骏,瞧瞧靠在墙上的瓦耳拉齐,心中充满了疑团。

这时阿曼已扶起了父亲,替他推拿胸口的伤处。苏鲁克、苏普父子拾起了长刀,两人一跛一拐的走到瓦耳拉齐身前。

瓦耳拉齐道:阿秀,刚才我叫你快走,你为什麽不走?他说的是汉语,声调又和她师父华辉完全相同,李文秀想也没想,当即脱口而出:师父!瓦耳拉齐道:你终於认我了。伸手缓缓取下白布头罩,果然便是华辉。

李文秀又是惊讶,又是难过,抢过去伏在他的脚边,叫道:师父,师父,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我…我起出猜到是你,但他们说你是哈萨克人瓦耳拉齐,你自己又认了。瓦耳拉齐涩然道:我是哈萨克人,我是瓦耳拉齐!李文秀奇道:你……你不是汉人?瓦耳拉齐道:我是哈萨克人,族里赶了我出来,永远不许我回去。我到了中原,汉人的地方,学了汉人的武功,嘿嘿,收了汉人做徒弟,马家骏,你好,你好!马家骏道:师父,你虽於我有恩,可是……李文秀又是大吃了一惊,道:计爷爷,你……他……他也是你师父?马家骏道:你别叫我计爷爷。我是马家骏。他是我师父,教了我一身武功,同我一起来到回疆,半夜里带我到哈萨克的铁延部来,他用毒针害死了阿曼的妈妈……他说的是汉语。李文秀越听越奇,用哈萨克语问阿曼道:你妈是给他用毒针害死的?阿曼还没回答,车尔库跳起身来,叫道:是了,是了。阿曼的妈,我亲爱的雅丽仙,一天晚上忽然全身乌黑,得疾病死了,原来是你瓦耳拉齐,你这恶棍,是你害死她的。他要扑过去和瓦耳拉齐拼命,但重伤之馀,稍一动弹便胸口剧痛,又倒了下去。

瓦耳拉齐道:不错。雅丽仙是我杀死的,谁教她没生眼珠,嫁了你这大混蛋,又不肯跟我逃走?车尔库大叫:你这恶贼,你这恶贼!马家骏以哈萨克语道:他本来要想杀死车尔库,但这天晚上车尔库不知道那里去了,到处找他不到。我师父自己去找寻车尔库,要我在水井里下毒,把全族的人一起毒死。可是我们在一家哈萨克人家里借宿,主人待我很好,尽他们所有的款待,我想来想去,总是下不了手。我师父回来,说找不到车尔库,一问之下,知道我没听命在水井里下毒,他就大发脾气,说我一定会泄露他的秘密,定要杀了我灭口。他逼得到实在狠了,於是我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的在他背心上射了三枚毒针。瓦耳拉齐恨恨的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今日总教你与在我的手里。马家骏对李文秀道:阿秀,那天晚上你跟陈达海那强盗动手,一显示武功,我就知道你是跟我师父学的,就知道那三枚毒针没射死他。瓦耳拉齐道:哼,凭你这点儿臭功夫,也射得死我?马家骏不去理他,对李文秀道:这十多年来我躲在回疆,躲在铁延部里,装做了一个老人,就是怕师父没死。只有这个地方,他是不敢回来的。我一知道他就在附近,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逃回中原去。李文秀见他气息渐渐微弱,知他给瓦耳拉齐以重脚法接连踢中两下,内脏震裂,已然难以活命,活过头来看瓦耳拉齐时,他小腹上那把匕首直没至柄,也是已无活理。自己在回疆十年,只有这两人是真正照顾自己、关怀自己的,那知他两人恩怨牵缠,竟致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她眼眶中充满了泪水,问马家骏道:计……马大叔,你……你既然知道他没死,而且就在附近,为甚麽不立刻回中原去?马家骏嘴角边露出凄然的苦笑,轻轻的道:江南的杨柳,已抽出嫩芽了,阿秀,你独自回去吧,以後……以後可得小心,计爷爷,计爷爷不能照顾你了……声音越说越低,终於没了声息。

第十章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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