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2 / 2)

这次事出突然,说到底,是他们叶家人连累了他们小两口,可梅娘不但没有表现出半分抱怨,甚至在事发时便一力护住了他的安慰,事后也一直照顾在他身边——叶家是个大家族,礼度森严,人情却淡,叶老活到这把年纪,便是从嫡亲的儿媳妇孙媳妇那里,也没有得到过这种带着人情温度的照顾。

他虽然很忧心,可想来——谢良钰的处境并不比叶审言安全,梅娘一个妇道人家,定是更加担心的。

可叶老此时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爷儿俩相对着,现在没了外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但愿像你说的,”最后他无奈道,“只盼着这两个小家伙吉人自有天相了。”

梅娘强笑道:“您放心吧——您还不知道,我……妾身头次见到相公的时候,便是危险的局面,那时亦有许多人追杀他,可他半点不慌,虽身无武艺,却也没让那些人轻易得逞,甚至还保护了……妾身。”

叶老哭笑不得:“这自称若用不惯,便不必讲那些虚礼了。”

梅娘笑了笑:“而且相公很有本事的,那时候虽然他一直说是我救了他,可在我印象中,却一直是他在帮助我,在救我——我一直都相信,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是有本事逢凶化吉的。”

叶老不禁点了点头,也开始有点相信。

他这个徒儿,运程倒确实一向不错——从县试开始,一路往上考,他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可每一场都能切中考官的心,在千万出类拔萃的卷子之中拔得头筹,那却不完全是能力的事,运道也站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更不用说,他尚未出仕,便已机缘巧合在锦衣卫,甚至三殿下那里挂了名字,正如梅娘所说,这两件事哪件都危险,哪件都不简单,寻常人甚至可能因为多管闲事丢了命,哪儿会像他一样,自己毫发无损,还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呢?

这样一想,叶老的信心也不由自主多了许多。

他不禁失笑——原本还是叫住徒儿媳妇,想要安抚他一番,没想到最后却又是自己,反倒成了被安慰的那个人。

这对儿小夫妻啊,别说,还真是绝配。

“好,”叶老温声道,“我相信你,也相信山堂——也相信天不会亡我叶家、害我大齐,这一次,他们一定能够遇难成祥!”

梅娘甜甜地笑了笑:“那我就先去照看虎子了,您多休息,千万要注意身体。”

叶老点了点头,梅娘便打算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便又开口道:“对了——方才那位管事与我说,他们之所以能那么快赶来救我们,是因为有人先发现了那伙贼人,上衙门里报了案,只可惜那时也有些晚了,他们听到衙门的传话之后,紧赶慢赶,多走了半日路程前去接应,这才将我们救了下来。”

“哦?”叶老扬了扬眉,“竟这么巧吗?”

梅娘点点头:“管事大人是说,无论如何要给那位报信的公子奖赏的,可现在……相公他们兴许被贼人抓去,您要不要见那位一见?也许他当时亲眼看见贼人布置,会对他们多些了解,对我们之后的行动,也能有所帮助。”

“这……倒是可行。”

叶老没有犹豫,立刻道:“你将王管事叫进来,这事我跟他安排,你先回去歇着,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让他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梅娘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房间,将刚才那位管事找回来,却没有像叶老说的那样离开,而是仍站在刚才的位置,显然也很在意他们要说什么。

叶老无奈道:“你家那孩子,不是受伤了吗?你不如先去陪他——我们不管得到什么消息,都会告诉你的,好不好?”

一向显得甚是柔顺的梅娘却摇了摇头:“虎子只是擦破点皮,他从小跌打惯了,不妨事——您就让我留在这儿吧,不亲耳听见,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来。”

叶老还没说什么,那位管事听着他两人的对话,倒颇为诧异起来。

叶家如今管事的,是这位老大人的长子叶明安,他们这些人都是在那位清严自律的翰林老爷手下讨生活的,向来对尊卑礼法半点都不敢逾越,也都曾听说过有关老太爷当年的传奇故事——总之,这位老先生虽然拐带三房独苗,离家出走多年,可江湖上没有他的身影,却充满了他的传说。

今日见了真人,果然也如传言中一般,仙风道骨像个老神仙,同时又有股说不出来的威势在,他们这些下人在他面前半点都不敢造次,甚至不敢高声言语。

可不知道这小媳妇到底是什么人,从方才起,便显出些没大没小的样子,和京里那些柔美娴熟的贵女们实在相去甚远——可奇异的是,哪怕是管事这样见惯各种贵人,且向来擅长捧高踩低的人精,对她也不会产生一丁点儿看不起的情绪。

……明明就像个山野丫头,怎么身上的气势,还怪吓人的?

若是谢良钰在这里,定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与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女人比起来,小部分出于从小习武培养出来的英气,大部分却源于婚后,他这个带有现代人平等观念夫君的潜移默化,梅娘身上总由内而外地透露出一种女子身上少见的自信。

这种自信并不是基于自身的美貌或者财富,而是由心而生的,并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些什么,甚至不觉得作为女子,比男人又差些什么,是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就有能力做到任何事情的自信。

别说这个时代的女人了,便是那些从小饱读诗书的书生们,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底气,再加上梅娘这些年过得也确实甚是滋润,看上去再不像从前那个饱受欺凌的小丫头,反倒皮肤白皙、身材丰腴,面上透露着健康的粉红色和朝气,哪怕走在繁华的长安街上,也是个相当引人注目的小媳妇。

管事不敢多看,瞥了梅娘一眼,便也收回了目光——既然能在老先生面前如此放肆,而老先生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快,甚至还有些宠溺,想来这位夫人身份定然不低。

约莫是他看走眼了吧。

这样想倒也没错,如今已快到年关,离明年春闱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到时候谢良钰若能金榜题名,不论名次如何都能得个官做,那时梅娘作为管家夫人,身份与平头百姓自然也便不一样了。

这些念头在王管事脑子里转过一遭,飞快地被扔到了一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找到小少爷要紧,三老爷家可就那一根独苗,可宝贝得紧,千万不能出了什么事。

哪怕他不怎么懂那些国家大事,但现在三老爷还在前线浴血奋战,后方如果真出了事……鬼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听了叶老的文化,王管事连忙道:“想见您可能垂询,小的已让那位公子来此处候着了,便安排在后院,可要叫他现在来见您?”

叶老犹豫了片刻,现在这天色,叫人来见有些不大礼貌,尤其算起来,那人还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可救人要紧,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叶老便点了点头,示意管事去叫人,可没想到,王管事没走到门口,门就从外头被敲响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静静响了起来:“老先生,听闻您子侄可能被那些贼人所掳,晚辈不才,前来打搅,不知可否略尽绵薄之力?”

管事一把拉开了门。

那年轻人走进来,面容平静,拱手深揖一礼:“学生安平郑深,见过老先生。”

第98章

谢良钰深深地、深深地喘了口气。

他试图转动了一下因为失血而麻木到刺痛的手腕,那些麻绳绑得太紧,以至于他连动一下手腕都做不到,做这件事的人显然很有技巧,粗糙的绳索穿过每一道指缝,压抑住了最细小的血脉——谢良钰毫不怀疑,再这么绑上一段时间,他以后就可能连笔都提不起来了。

“考虑得怎么样?小少爷?”

面前的男人狰狞地笑了笑,手上还提着道浸了水的鞭子,谢良钰无力地看了一眼,实在是没力气再与他周旋,只得轻轻地喘着气,尽量把头靠在吊起的手臂上。

这让他多少得到了半分休息。

“喂,”那人因为遭到无视而竖起了眉毛,“问你话呢,你爹书房里有个藏得很好的匣子,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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