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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点,别吵醒他。”
听到所谓病人家属的嘱托,安顿好一切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之后,例行检查的护士就推着哗啦作响的推车出了房门。
病房里暗的出奇,好像哪一个月光稀缺的夜晚都没有这般的黑,同时也安静的仿佛整个房间都没有活物一般。沈季面朝上平躺在病床上,盯着与夜色混为一体的天花板,他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冰冷的病床和叫人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的医疗器械。
旁的病床上有几滩血渍,是刚刚傍晚时术后出血的病人留下的,那时沈季正在装睡,医生护士来时,那个自称华礼多年老朋友的人嘱咐护士天亮再来打扫。
刚醒过来时沈季就在这个房间里了,他有些混混的,废了些力气才把脑子里像浆糊一样被打散的记忆拼凑起来,盯着面前那个高个子的小眼睛男人好半天,发现这人也在看自己,好像带着些打量的成分。沈季不太会看别人目光中暗含的深意,于是干脆打出直球,“你认识我吗?”
那人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人说话这么直接,但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似的,将问题抛回给了沈季,“你认识华礼,对吧。”其实语气听起来也不太像是问句。
两个人说话像在打哑谜,你问过来我问过去,沈季听到“华礼”两个字好像突然激动起来,手指抓着床单,骨节处还没完全结好痂的伤口又撕裂开,这会儿正丝丝渗着血,随着沈季的动作蹭到了雪白的被单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几道血痕。
“你认识华礼,”沈季现在的脑子只能维持他急全华礼的名字,全然不顾手指上迸裂的伤口和痛感,“他在哪儿呢!”
跟他猜了半天哑谜的小眼睛男人先败下阵来,从一个布兜里拿出些简单的药物,朝沈季摆出一个虚握拳的姿势,示意他放在桌子上,而后开始给他的手指上药。
“我是刘溪,”刘溪顿了顿,好像在思考怎么一句话概括两人的关系,“是华礼的一个......老朋友。”
听到刘溪的逻辑重音放在了老字上,沈季稍微撅起些嘴来,心里默默不忿地想着,华礼才刚多大的年纪,老朋友能有多老啊。
聪明如刘溪,尽管叫他去白河镇找人的人对于华礼为什么出现在白河镇,为什么跟这个孩子住在一起只字未提。但是他知道,华礼肯定跟这个男孩的关系不太一般,但他不敢多去猜测,也不希望这两人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而受到伤害的。
这个叫沈季的男孩话不是很多,但几乎自己有问必答,而且看起来不会撒谎。有些时候面对自己的问题诚实回答,有时不想回答了,就说些旁的事糊弄,刘溪便也不再追问。他也能明显看出这个男孩似乎与常人有异,但有时似乎又好像没什么异常,说是有些过分天真,还是说他照寻常人的思维慢半拍。刘溪不知道该怎么概括。
但他没有随意叫医生检查这方面的事,他想,既然一年间华礼都没有对此下任何功夫,那这件事自己就也不要随意插手,毕竟自己是华礼的朋友,跟沈季并不熟。
后来沈季在这里呆了很久,他浑身上下腿是伤的严重的,因此刘溪每天走之前走要一再嘱咐沈季不要随意走动,也拜托了负责这边几号病房的护士费点心看着些他。
沈季长得好看,又很乖。叫他不要动他就真的一整天都坐在床上,甚至有时想要在走廊转一转或者去洗手间,都要等护士姐姐来了再乖巧地问一句,“姐姐,我可以下床吗?”其实他的腿正常活动还是不妨碍的,只是行动非常迟缓,而且需要静养。
从医生到护士都很喜欢沈季,也很照顾他。
但就是这么乖巧的小孩,只有一件事让所有人头大。他不爱开口说自己的事,这本来倒是没什么大事,但他不吃饭。
病人不吃饭是不利于恢复的,更何况沈季又不是什么肠胃上需要禁食的毛病,任凭刘溪变着花样给他弄了吃得来,沈季都只是乖乖的吃上两口,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给这些照顾自己的人一个面子似的,象征意义性吃一下,而后就搁下碗筷,任谁劝都不吃一口。
直到后来有一天夜里,在华礼病房里陪护的刘溪突然烦躁得很,于是久违的跑到医院外面去想要透透风,顺便抽支烟,这些天过的太压抑,面对着两个沉默寡言的病人,刘溪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下一个病人跟他们俩一起入住医院了。只不过他需要去可能需要去神经科。
回去的路上路过沈季所在的楼层,刘溪看着打开的电梯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门将要关上的瞬间冲了出去,电梯里要往上面楼层去的中年女人发出一声有些不满的感叹。
走到沈季病房门前的小窗处刘溪就愣了一下,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却看到沈季后背弓着,正坐在病床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刘溪想都没想,也忘记敲门就直接走进去了,哪想到沈季听见人进来的声音瞬间就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怎么还不睡?”
“对不起,”沈季鼻音很重,一层被子压根掩盖不住刚刚哭过的事实,“我现在就睡。”
', ' ')('“不是,”刘溪有些笨拙的弯下身子想要拨开他的被子,但是又怕贸然掀人家的被子显得太没礼貌,于是手足无措的用手指在自己裤线边抓了一把,“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
被子里没有声音,只有沈季有些控制不住的抽噎声。
“为什么哭啊......”刘溪小心的在沈季床边搭了小小的一个边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软一些,但一直以来粗声粗气说话的人这样说话只会显得有一点搞笑,“你是,伤口痛吗?”
被子的边边被沈季推下去一点,露出了眼圈红红的圆眼睛和葱白的手指,他看着刘溪的表情,良久后好像终于才确认了这人不是在生气后才缓慢的摇了摇头。
“你是怕黑吗?”刘溪挠了挠头,对于突然惜字如金的沈季有些拿捏不准,没有对华礼的那种多年兄弟默契,他发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会哄人也不懂得照顾人。
“华礼他还好吗,”沈季呼吸了半天才快速问出一句,好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抽噎,“他是不是死了?”
问出这句后,沈季的尾音明显又开始出现控制不住的哭腔,看着满脸错愕表情的刘溪,似乎更加证实了自己这个猜测似的,更加放肆的抽抽嗒嗒的哭起来。
“没有没有,”刘溪赶忙解释,“他,他活的好好的呢,他现在就在你楼上。”
“呃?”沈季想发出疑问的声音,却因为哭泣而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打出了一个哭嗝,而后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我楼上?”
“对,他也受伤了,不过不过,你放心,就是些外伤。”刘溪连忙安慰他,于是刻意的忽略掉了华礼眼睛的问题没有告诉沈季,他怕说了之后沈季再哭起来,那他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那,”沈季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呼吸,眼睛巴巴的瞅着刘溪,“我可以去看他吗?”
而后不等刘溪回答,沈季有些着急似的赶紧补充,“护士姐姐说我的腿可以正常活动了,我恢复的特别好,我今天晚上也好好吃饭了特别乖......我可以去看他吗?”
到了这一刻刘溪似乎才明白过来这两人一直以来的别扭和自己的误解。他总以为让这两个人见面会不利于康复,他怕他们看到彼此的伤更加难过,但他现在好像才反应过来,跟伤口无关,心被彼此牵连着,他们才经历了那样的事,完全有可能默认的把对方的结果想到最坏。
“你先睡觉好吗,华礼也在休息,”刘溪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胳膊,“我答应你,明天一早你醒了我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这会儿刘溪才见到自从沈季住院来的第一个笑脸,好像连没开灯的病房都被衬的没那么死气沉沉了似的,“好,我听你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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