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近来,我回到中山,看到如今北临吏治败坏,官僚贪腐,百姓税负日重,灾荒不能赈济,城外流民无数,城中养济院沦为贵族做戏的戏台,我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他不是为了宗政皇族,而是为了这些与他同样乡音,同根同源的百姓,为了生养他的这片土地。钟离与北临不过相隔一水,若是强大起来势必影响北临。”
“但是,他想要依靠宗政殒赫,宗政殒赫内忌外忍,对助他复国的皇后苻鸢都毫无情谊,甚至逼迫到绝地,这样的人,怎堪辅佐?父亲大公无私,善意待人,太得人心了,然而人心只有君主才有资格拥有。所以,当我们被关进狱中,百官求情,万民请愿的时候,宗政殒赫岂能容他?”
“是啊,”说到这些旧事,就算洒脱如无相子也不免叹息,“恩师的名声就是太好了。”
“依靠他人来达成自己的愿望,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他人,最终失败,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秦漫仰头望着天空道,“有一次教训足够了,我绝不愿学父亲,寄希望辅佐一个君主,然后得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果。”
“无忧倒不是他父亲那样的人。”无相子客观的评价道。
秦漫讽刺的勾勾唇角,“当年,我与众位师兄一同学习,师兄们纵然开始当我女孩子,稍有谦让,但很快承认我的能力,将我视作平等的对手,同门相互切磋参习,输赢就是输赢,只有宗政无忧,无论何时,从没有公平公正的看待过我,我无论赢他多少次,都不能得他一个真心的认输。
“他太高傲啦,绝不承认自己的失败,绝不承认自己任何地方有一分不如旁人,不过,他承不承认,输赢就是输赢。这样的人,处在顺境尚可,若临逆境……你也看到的,云贵妃娘娘那事,都多少年了,他都还折在里头呢。”
秦漫饮着酒,悠悠道,“况且,宗政殒赫对他的宠爱信任,超过了太子,太子心里肯定清楚,这个位置是宗政无忧舍给他的,虽然如今宗政无忧表现的好像对权利毫无兴趣,太子心里却未必能安稳,前头太子才吃了败仗,宗政无忧就解了南境之围……
“如今只要一点点诱因,宗政皇室就要乱起来了,哼——”
她轻笑一声,拿酒灌了一口,想想就觉得可乐,“他们家祖传的看不起女人,这回却要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啦!”
无相子微微皱眉,表情严肃了些,“小漫,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因果报应而已,可不是我。”秦漫笑道,“不过,师兄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这件事影响扩大到普通百姓。不过,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他们宗政家的天下。哥哥可别偏心宗政无忧啊!”
无相子无奈一笑,“其实你心里清楚,我们师兄几人都是偏心你的。”
“今天你说出的这些话,虽然有些小心思,师兄却还是高兴的,小漫到底长大了,比以前沉得住气,也有城府,说话也懂得婉转,的确说服了人。”无相子将一瓶酒最后一口倒完,撑起来坐正了,水光灼灼的看向她,“你和无忧之间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给你的那把扇子,我也给了无忧一把一样的,成王败寇,但也有同门之谊,就让哥看一看你这些年的长进。——不过,你要是有什么别的事,我倒是可以帮忙。”
秦漫带着几分醉意,趁着酒道,“其实,不选宗政无忧,小妹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理由。”
“什么理由?”无相子看她笑意盈盈的表情,隐隐猜到,含笑配合的问。
“自然是因为,小妹已经有心悦之人,许了生死之约。”她脸色微红,眸光潋滟,笑意盈眉,说得信誓旦旦。
“要说起来,无忧已经是北临第一美男子了,小漫你却不看在眼里,不知,我这位妹夫是何等人物?才能让小漫你倾心?”无相子扬扬眉,调笑道。
“日后有机会,定让他来见一见兄长,”秦漫仰首自得道,“倒时候兄长便明白,小妹为何看不上宗政无忧了。不过小妹,倒确实有件别的事想要麻烦兄长——兄长可听说过天命这种毒?”
……
“公主当真要去香魂楼那种地方吗?”泠月此时已换了公主的衣衫,正替秦漫擦上灰粉,满眼担忧。
每回秦漫出门,都是泠月扮做她的模样在公主府中,以防万一,两人身高身材相仿,当初让她陪嫁北临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当然,这只是她明面上的身份。
秦漫对着镜子捋平衣领,她穿了一身月白暗绣的锦袍,更衬得脸黑。
她一本正经道,“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山河志的线索,我自然得亲自确定。——莲心,你把这些日子送到府中的各种邀约统计一下,过两天给我看看,我已经借口休息得够久了,不能再全都推辞,否则临皇该怀疑我们联姻的诚意了。”
“是。”莲心连忙应喏。
泠月在旁边嘴唇紧紧的一抿,来到北临之后,秦漫便日渐倚重性格显得沉稳,温和少言的莲心,很少同她聊天说话,更不提成为心腹。
若此下去……想到门主的种种手段,泠月心下又恨又怕。
“公主……不如还是奴陪你去吧?”泠月满脸担心道。
“说什么傻话,”秦漫严肃道:“你要做好你该做的,我不在的时候扮演好公主,外头的事自有拢月楼的人,你该注意好公主府中的人事,那个总管秋怡,我看很不老实,你要多小心她,莫要漏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