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以为她疼的受不了。
她的伤势并不重,把曼生推出去之后,她便顺势倒了下去,正是侧卧的姿势,伤便集中在左边半个身体,她来不及护住头,猛烈的冲击下,扭伤了脖子,又外加轻微脑震荡,万幸的是,这些并没有危急生命。
最让人着急的是,自打她出了手术室,就开始昏迷低烧,连着吊了一夜的药水,热度也退不下去,接着便连续四天不睁开眼,口里还不停地发出一些模糊的呓语。
苏七七做了个冗长却又飘渺的梦。
观主妈妈给她穿了新衣,白色的小袄儿,外面套着蓝缎子的小坎肩儿。像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小姐穿的,坎肩儿上还有一行密密扎扎的扣子,黑绸子裤子,鞋面儿上绣着花儿。
奶奶弯腰看着她,笑呵呵的说:“漂亮的小姑娘。”
她笑嘻嘻的。
妈妈说,“这花儿可是奶奶替你绣的。”
“谢谢奶奶。”她嘴巴很甜。
她倚在奶奶的怀里,听着奶奶与妈妈说着话,大概在说南华经,偶尔听到几个晦涩的字句,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
妈妈把她接到怀里,怪嗔道,“这孩子!”
镜头一转,她在饭店里端着托盘,老板娘的嗓子很是尖锐,说,“就知道丑人多作怪,笨手笨脚的。”
她刚刚打翻了一盘上海式的糖腌熏鱼,出锅的时候,大厨还提醒她,这是今天一位很重要客人的。她不知如何替自己辩解,那几个客人盯着她猛瞧,就为了看她眉心那处印记,那眼神复杂的,仿佛她是一个怪物,让她不敢去揣测其中的意思。
“行了行了,苏七七,阿姨也仁至义尽了,这菜我也不要你赔了,这钱你拿着,赶紧回家吧,你在我这儿,只会吓跑我的客人……”
……
最后,无边的梦里变成一片血红色,周边都是血。观主妈妈就躺在血泊里,睁着眼睛看着她,妈妈说,“七七,你要好好活着。”
她想哭,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
醒转过来时,全身都是黏湿的汗意,太阳穴像是被两根筋扯着,一直突突的跳,她觉得口干舌燥,一阵阵发麻的头皮提醒着她,她还没有彻底从那梦中脱身。
恰是夜半时分,床头灯柔柔的亮着,病房里非常安静,她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手背全是青青紫紫的针痕,也不知究竟吊了多少瓶水。
身上仍是没有一分力气,眼前亮亮的似是绕着一层水雾,看久了东西便会觉得晕眩。
她觉得累,便重新闭上眼睛,开始醒醒睡睡。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总也记不起来自己是谁,这又是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感官便会格外的敏锐,听得到悄然走动的声音,有人靠近了她的床,似是弯下了身子,握起她的手,替她撸好头发。这感觉极熟悉亲切,心一安,便睡的沉了。
再醒来,却已是四天后。
窗外的天空还没有全然亮起,朦朦胧胧的光亮点亮了屋内,窗帘半掩着,睁开眼,可以看见外面湛蓝的天空。
她发觉自己的手被握着,转了一下眼睛,却蓦地跌进一双黑眸里。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瞳孔一缩,目光深沉的看着她,似是呆了一下,下一刻,脸已经放大在眼前。
苏七七细看着他,看了有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曼生……”她犹疑着,“曼生怎么样了?”
“嗯?”他并不回答,只是牵了一下唇角,“肯醒了?”
她这样看他有些累,想要歪一下头,才觉得脖子又酸又疼。
温浮生看出来,手掌贴上她的颈子,轻轻摩挲,“伤着了,不要乱动。”
她却不安的,惶恐的看着他,“曼生,她没事吧?”
“她没事,蹭了点皮,你现在还有空去管别人有没有事?”温浮生语声轻柔,既是无奈,又是庆幸。他从她颈子上收回手,轻轻的替她撸好头发。
苏七七这才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心里有多害怕,多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噩梦一场。
她眼里起了雾,浑身上下都好像被汗水浸透过一样。
温浮生发觉不对,再细看,原来她哭了。他心里一慌,轻轻拍她的发顶,竭力安抚着。
她却哭的更凶。
温浮生从来都没把她想象成女超人一样,可也没料到,她的泪腺会如此发达,他替她擦去一点,便会有更多的湿润冒出来。
他的手掌轻轻抹掉她眼角滑出来的眼泪,柔声问着,“是不是很疼?医生说,等你醒过来会有一点疼,毕竟全身都是伤……能不能忍着?我问过了,止疼药最好不要随便吃……要真是忍不住,就不要忍,我让护士送药过来……”
他有些喋喋不休的劲儿,苏七七不管。
心里绷着的某根弦突然的就断了,忍了十年的眼泪终于在这时候决了堤,她要哭,必须哭。
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什么,温浮生细听了许久,才分辨出来,说的是“对不起”。
他不知道她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只当她是为自己没照顾好曼生而难过。他抚慰着她,慢慢的抹去她脸上的湿润,他说,“你救了曼生,是你救了她。”
苏七七哭的累了,眼睛都干涩了,便更觉有气无力。
她看着他,突然睁大了眼睛,捉住他的手,声音里有着哭后的沙哑,她问,“你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