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光教她怎么遣词造句,还教她格式设计。字体、行距、页码、布局……用许多最常见最基础的元素,排列组合成梁渠特有的风格。
而她,跟随他,钦仰他,临摹他,如年少时隔着一层薄薄的宣纸对着名家书帖虔诚地练字。坚信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和他们写得一样好。
很显然,她给滕怡静准备的证据材料里,随处可见都是梁渠教过的细节。
所以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一定早就看出来了。没有第一时间拆穿她,是在等她主动坦白吗?
可她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竟还企图用拙劣不堪的演技去圆一个早已被看穿的谎。
唐秋水醒过神来,发现梁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光沉暗如梅雨季的天。她陡然别开眼,不敢再和他对视。
偏偏这时候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唐秋水一个激灵,赶紧隔着衣料把它掐断。
可没几秒,它又开始响,像辆没礼貌的机动车在疯狂地鸣笛,唐秋水是那个站在马路中央不知所措的行人。
不知道来电人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这时候打进来。
梁渠轻哼一声:“唐大律师比我还忙。”
唐秋水着急想再去掐断,可因为太慌乱了,一不小心把开机键按成了音量键,加号。
铃声霎时大得如高压锅里煮沸的水,汩汩往外冒。
梁渠的耐心到头:“你要让它一直在我这响?”
无法,唐秋水不得不把手机掏出来。在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后,心像拾级而上的脚步,咚咚咚,一下子就走到了嗓子眼。
梁渠看她表情便猜出了电话那头是谁:“原来是唐大律师的‘当事人’打来的。”
不是什么好话,他在嘲讽她。
唐秋水再次掐断手机,抿紧嘴唇不说话。
当铃声第三次响起时,梁渠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空隙,沉声:“接。”
很简单的一个字,叫人头皮发麻。
“开免提。”他又补充了一句。?s?
小小的办公室一下子变成了庄严的刑事审判庭,唐秋水被押上了被告人的席位。主审法官要她做什么,她都只能照做。
按下接听键。
“唐律师,你现在有空吗,我还有几个新的证据想提交法院,你能不能再帮我看一下?”
扬声器里传来滕怡静的声音。
ok,一个“再”字直接坐实了唐秋水的全部罪行。说明她之前帮过,不是第一次,两次、三次,很多次,执迷不悟。
一边是原告,一边是被告代理律师,处在二者中间的唐秋水突然发现她好像变得里外不是人。
沉寂的时间里,秒针在滴答,梁渠投来的视线如穿飞的针,唐秋水很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滕小姐,我可能……没办法帮您看了。”
滕怡静没听出她这句话的回绝意味:“没事你先忙,等你有时间再说,不着急。”
“不是的,”唐秋水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但她不得不把话说完,“您这个案子,我不方便再帮您了。抱歉滕小姐,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不等滕怡静再开口,唐秋水便毅然挂断了电话,并直接关了机。
说完最后的陈述申辩,被告人静等一个最终判决。
梁渠看着她做完一切,冷声问:“我今天要是不找你,这个无间道你打算当到什么时候?”
无间道,好严重的定性。翻译成法律的语言,叫做双方代理。再说难听点,吃了原告吃被告。
唐秋水不知哪来的底气,回嘴:“我只是帮她改了一下证据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而已?”她不思悔改的态度让梁渠心里冒火,“你还想做什么?是不是想把写完的答辩状发给她。干脆直接发小区群里吧,让大家都来看看唐大律师有多专业。”
什么?唐秋水大脑嗡一下,他连她在小区群里都知道?
想到那天在群里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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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的东西就来气,梁渠新账旧账一起算:“唐秋水,你一直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随便在群里说些有的没的。”
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梁渠不止一次地告诫她,在互联网上一定要谨言慎行。
唐秋水记得,她真的全都记得:“我只是正常发言,没有说过任何违法的话,况且您也说过……”
他也说过替别人无偿解答一些问题,是一种推销自己的手段,所以她才会在群里这么活跃。
可梁渠根本不听她把话说完,一个值得友好探讨的问题被他用提审的口吻问了出来:“你觉得法律是什么?”
唐秋水怔了好几秒,答不上来。
梁渠替她答:“是属于少数人的东西,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和掌握的东西。仗着懂点法就在群里指手画脚,你在炫耀什么,学了法律高人一等?”
恶意揣测的话语如流箭般飞砸过来。唐秋水又气又急,可她大脑空白,语言也短缺,只能扬起声苍白地喊:“我没有!”
“没有?被一群不懂法的刁民追着喊唐律师,随便说两句法言法语他们都信,你敢说你没在暗爽?”
随着最后一个字跌落在空气中,整间办公室静如俱寂的深夜。
唐秋水难以置信地朝眼前的人看过去。
他虽是她的老板,上级,给她发工资缴社保的人。可他从不摆架子,会听她的想法,采她的意见,好似一个开明包容的兄长。又或者是,一个谈得来的同龄人。这也是为什么,在同事李其琪口中,他是个那么好的人。
唐秋水从来没听他这么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