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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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煦漾大概不知道,他有多么不想成为她的哥哥,但又有多庆幸自己是她的哥哥。

也许在和朋友真心话大冒险,被询问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唯独就想到她欢欢喜喜捕捉蝴蝶时的裙摆,回忆她讨要他手中零食糖果时眉眼之间的娇憨神态,以及浮现她喊他哥哥唇角扬起的弧度,他大概还可以继续庆幸下去吧。

那年他17,就像朋友一直对他所说的,他们过于亲密,但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太多的想法。

但这一天,窗外无风无雨,也无人在被窝开灯看小说打游戏,他失眠了。

他开始特意和她保持距离,她呢,好像也认可……

开始在周末提前回家,开始对他手中的零食视而不见,也开始微笑着谈论起班上某个有好感的男生……当然最多的是,哥,我要去学习了,你可不准打扰我。虽然他从未打扰过她,但只要他一靠近,她就停下和同桌的嘻嘻哈哈,提起笔唰唰写题。

这样,也,他……觉得,也很好。

所以在她又突发神经,企图靠近他的时候,他偷偷地拒绝她。

即使他再心有不甘,再害怕,再舍不得,也就这样了……他不在乎,他学着不在乎。

可是,当他发现,妹妹手腕多了根发绳,发绳上绣了一个男生的名字,并且还和一个男孩走在大街后,他克制地喝了一杯酒,在她躺在沙发上听b站课程睡着后,悄悄地靠近了她的脸,当他手指要碰到她的脸颊时,他伸回来了……然后他听到她手机响了,是那个人,迟凉波觉得那一刻,一定是什么怪物附身,他拿起她的手机,手没发抖,心没流汗,他挂掉了。然后,像只慌张的小羊,奔赴到她的身旁,缓缓低下头颅,离得很近,呼吸也很近,似乎只差一个阳光可透进的裂隙,他的唇就要抵达她的唇角……但他在最后一秒,他猛然惊醒,离开了她……然后,然后他捂着脸,几乎是颤抖着,跪在她身边,压抑着呜咽声。

他看了她许久,终于,拿起身份证手机几张钱,走出了家门。

现在,他发现她不在家,站在阳台上,恐惧害怕担忧,而天蓝得刺眼,他得到她的回复,恍然如梦。

他多么希望,他不是她的哥哥,只是一个陌生人,偶然有了她哥哥的脸与记忆,假扮她哥哥,只为靠近她。

但是,这个可能,这个近乎荒唐的猜想,他只能笑着摇摇头,而后再继续平静地扮演着他的哥哥。

—我脖子上有颗红痣。如假包换的哥哥。(红痣图)

—哥你就打几个字我又看不到。建议拍个现场版。

—现场版。

“……”迟煦漾。

—但是哥你真的不知道小红吗?语气跟小红一模一样。

—小红就喜欢打手动表情包。

—小红你知道吗?就是那个红头发会唱歌的少女漫女主。

聊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迟煦漾唇角弯弯,眸里带光。

—有一次在沙发上我看见了一本漫画书。

—和你的描述很像。

迟煦漾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了。

—哥,你看了吗?

—没有,只是无意瞥到几页,小煦的东西哥哥不会去翻的。

迟煦漾不可避免地松了口气。

其实,女主付林虹和男主付浮溪,是一对。

—哥哥向你道歉,其实,我差点就翻了。

听哥哥那么说,迟煦漾低垂眼眸,不由后悔又懊恼。在那次被姜牙叫出去玩的那天,自己干嘛要乱放东西。这下可好了,被哥哥发现了。她有种被家长发现看乱|伦题材小黄漫的羞耻感。真是见鬼了。他们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他又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没关系的。真的……

—没关系。

迟煦漾觉得这个没什么好讲准备换个持久一点的话题的时候,屏幕就出现了——

对方向你发起了视频通话。

迟煦漾果断点红色的。

—哥你干嘛我现在洗澡呢。

迟煦漾走到浴室旁,对着手机小声说,哥好险我没按错。呜呜呜。还特意将声音的质地维持着与菱白类似的语调与频率,脆脆甜甜的。

并且还同时贴着浴室门录下了郝声洗澡的声音。

然后再面无表情地松开发送。

对方顿了很久,才显示正在输入,过了很久才发来。

—嗯。

嗯?嗯什么嗯。

迟煦漾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

—哥我不是在妈睡了之后再出门的吗?你回来的时候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迟凉波在她发来这段话后,回过神,抿着唇轻微地笑了。

—偷偷出门也要穿鞋是不是呀。那么这样是很容易被细心的妈妈发现的。下次再这样可得注意点呢。其实也可以告诉哥哥嘛,哥哥帮你打掩护会稳妥些。就算妈妈发现了也不会胡思乱想让她担心不是吗?

迟煦漾愣神,她倒是忘记哥哥一向那么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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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微。连这点小事也注意到了。从这方面,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理很重要,所以这点小事也要关注呢。她再一次应证了这回事,让她心中涌起细细密密的、似曾相识的喜悦。可另一方面,她也感到了卑鄙的失落。哥哥不是因为偷进她的房间才发现她不在的。虽说像哥哥这样做才是正常。

—哥你都不管妹妹是出门干坏事吗?好呀哥哥不愿意关心妹妹了。即使妹妹夜不归宿。

—冤枉。哥哥这不是相信妹妹吗?

明明就是不愿意操心了。

迟煦漾冷哼。

—而且,小煦已经是个大人了。很多事要自己负起责任,不再需要哥哥管了。对不对?

迟凉波盯着键盘上的字母,忽然屏幕很远,一下子又很近。一晃清晰,更多的是模糊,一团团转成眩晕的花纹。他身体维持着静止,意识早已疾驰。发昏的脑袋正在阻止着他的思考。他尚且无法意识到自己发送了什么,也不能识别屏幕上发光的字。

他眉宇轻轻皱起,胸膛正在不正常地起伏,心脏也像被驱赶似的快速跳动。

他感觉体内有什么物质,在运动,在改变他的细胞生长,血液循环,以及降低多巴胺的分泌。

这难道就是彻夜不眠的下场?

他不敢再多想了。

不、再、需、要、哥、哥、管、了。对、不、对?

一眼扫过去,这一句话,竟然断成了破碎的字词。在脑海中重组,慢放,缓慢地磨着脑后。最后句子完整,但反映到脑海之中就变得零零散散,看甲骨文拉丁文希腊字母似的似的,只是一堆语意不明的符号。她好一会才识别到其中语义。

哥哥是真的觉得她长大了,不再需要他操心了。还是觉得她是负担,根本就不想再管她了?

他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为什么要用征求意见的语气说呢?

为什么还要说呢?

“哥你要扔掉我了吗?”

她没有那么打。这样会显得她也卑微吧。这样会背离她的初衷吧。本来她来到这,就是想和哥哥保存距离,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哥,我当然不需要你管了。我以后还要一个人住呢。我和常荫都约好了。以后一起开个甜品店。我们赚好多好多钱。

此时情绪波动的迟煦漾,没有注意到自己后半段话,有多多余,又有多欲盖弥彰。

迟凉波身处另外一端,看到这段话,没有大起大落的悲痛。只是感觉有什么在心底抽离,轻微的、隐隐的、细细的阵痛。一直都在、也许还会继续在每处细胞猖狂。也许是习惯。只是习惯。这是好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一个朝着自以为期待的方向引导,一个最擅长自欺欺人压抑自己的本性。

一个暗藏潜台词,悄然询问,一个故作懵懂,忽视关键。从头到尾一个“再”字无人关心,无人注意。所以,在拥有相同目标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默契地一同割裂亲密的琴弦。

两个人因为心怀鬼胎,同时选择了夜不归宿。也因为心怀鬼胎,同时选择了避而不谈。

他们好像也没什么能谈的。

—那哥,我过一些时间就回去,你别让妈妈担心了。

—好,回来打电话给我。

—嗯。

平淡是终结,终结着平淡。

其实如果不是不能靠近,如果不是长大了,迟煦漾觉得她堕落的欲望还是能够忍受的。可是,偏偏在规则里,她满了十八岁,而她偏偏又在满了十八岁的时候,还是不能靠近,心有不甘无可奈何点燃了二万里海底经年累月堆积的鲸鱼尸骸。

她站在巨大的海啸面前,在波涛巨浪里爆炸。水雾飘远,而骸骨飘落。堆积成山。她被掩埋。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从前。

他们只是亲人,只有亲密拥抱,只会问心无愧。

自九岁来到城里,惶惑搅乱了两个孩子单薄的心绪。

在火车站门口,相拥着睡了一晚上后,妈妈带着他们走向了这个城市。

高大到任凭垫脚仰头也望不到顶的楼层,扑面而来的汽车呼啸声与灰仆仆的尾气,路边绿化带漫卷的层层灰尘。

小小的迟煦漾不安地扯着妈妈的袖子。迟凉波灵敏地发觉到妹妹的情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

刚开始的时候很穷,他们住在狭窄的房间里。房间放下一张床后什么也剩不下了。他们挤在一张床上,几乎是叠在一起睡的。而那时候妹妹总把脚搭在哥哥柔软的肚子上。他们像同生棉一样亲近。根与根相连,枝与枝深情对视着,叶与叶在风中拥抱着。连树干生长的苔藓都在岁月里传染着。

那时妈妈总是在上班,加班,上班。

于是陪在迟煦漾身边,最久的就是她的哥哥。

有时候迟煦漾饿了想吃辣椒炒肉,哥哥就坐在蓝色的小塑料凳上,将一打草稿本纸安放在另外一个红色的塑料凳上,挺直着背,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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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地为她画了一道辣椒炒肉。

放学了他们总是不会准时回家,他们就在路旁草丛,垃圾桶,寻找别人无情遗弃的塑料瓶。哥哥手上拿着尼龙袋,小煦眼尖捡瓶子。一袋子满了后,他们就一起拖着去卖钱。赚了的钱,他们都用来买文具。有时候,哥哥会给她买一颗棒棒糖。

后来大了一岁,妈妈就不让他们睡在一起了,但晚上,迟煦漾总是会等着妈妈睡着后,悄悄跑到哥哥房间里,缠着哥哥给她讲故事,有时是要他唱歌给她听。而哥哥一直都会等着她,一直都在纵容着她。

很长一段时间,迟煦漾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兄妹,是彼此的二分之一,是不能分割的等腰三角形。

而妈妈则是微笑注视着他们的湛蓝天空。是分子必不可少的分母。是他们无论变成何种三角形都存在的高。他们可以没有爸爸,但完全不能没有妈妈。

在九岁那年,妈妈对他们独占自私伟大的爱让自己失去的丈夫,让这个家庭失去了爸爸。

虽然迟煦漾和迟凉波当时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也许迟凉波意识到了。只是他没告诉妹妹而已。

那时候妈妈不小心怀孕了。

是婆婆瞒着夫妻两戳破了避孕套。其实他们避孕套也用得很少。妈妈是个性冷淡。故而家里的避孕套也就剩那么几个。可偏偏就那么一次,妈妈就怀上了。

发现的那一天,风和日丽,微风习习,鸟儿在枝繁叶茂中哼着歌。在他们树下吃饭的时候,妈妈一捂嘴想吐,大家都停下筷子,关心地望向妈妈,爸爸也关切地问:“舒芳你哪儿不舒服?”唯独婆婆喜笑颜开,声音像是蒸得太熟的红薯,有种黏黏腻腻的呕吐感,卡在嗓子里,粗砺得也像是在拉破旧的手风琴:“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妈,不会的。”爸爸饶饶头,“应该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这可马虎不得。快带上你媳妇去姜医生那儿看看。”婆婆焦急地催促。

那时候她和哥哥都很好奇地问妈妈:“怀孕是什么呀?”

九岁尚且小,加之缺乏性教育与相关知识,他们对怀孕这个概念也是模模糊糊的。咋一听,吓了一跳。不免有些担心,之前村里有只牛死了。大家都说是怀孕难产死的。

妈妈笑笑:“就是子宫里长了个瘤子。”

还不懂这些的孩子被“瘤子”这个恐怖的词吓得脸色苍白,面露忧色,赶紧建议道:“那妈有危险吗?赶紧去看医生吧。”

孩子们忧心忡忡。

而婆婆皱巴巴的狭窄脸僵硬着,她同样狭窄的眼也冷了下来:“去姜医生那看下吧。”

至此以后,婆婆对妈妈就温柔多了。整日嘘寒问暖的。目光也时不时地望妈妈肚子那瞟。之前她一直看妈妈是鼻子不是眼的。不止对妈妈,平常对他们也是瞪着死鱼眼两个鼻孔直冒气的。

简直就是妈妈童话故事里所讲的老巫婆。根本就找不到比这个更贴切的了。她整个人都干瘪瘪的。就是尖酸刻薄的最佳代名词。时常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这是他们稍稍长大了点一同回忆这段往事用新学来的词汇总结到的。再准确不过了。

之前他们只是觉得讨厌,不想叫她奶奶,却说不出一二三。现在倒是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了。但时至今日却已经失去了那份吐槽的心。

她这样的态度转变立刻引起了兄妹的警觉。可爸爸妈妈就是紧闭着嘴,河蚌壳缝一样。

之后他们所知道的答案是妈妈去了医院。那会儿迟煦漾趴在房子洞口观察蚂蚁。哥哥在树下坐得笔直,刷刷写着作业。没有草稿纸,他就拿起树枝在紧致的淡黄土地上比划着。把最上面一层薄薄的、松软的泥土划开了。横七竖八的。

而爸爸呢。则是靠在斑驳的墙上望着他们。也许只是望着他们旁边的那棵树,那片空气。

饭点爸爸都做完饭了。妈妈还没回来。迟煦漾皱着鼻子问:“妈妈去哪儿了?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呀?”

“小煦快吃饭,以后长高高瘦瘦得漂漂亮亮的,不知道会收到多少情书哩。妈妈起医院检查身体,马上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小波也是,多吃点,太瘦了。跟个干柴似的,多吃点,长得壮壮的有男子气概。”

还用他那常年干农活满是茧子的手使劲地为他们夹菜。里面有他今早在河里捉的鱼,趁着新鲜做出的炖鱼。丝滑细嫩。初生婴儿的皮肤似的。

可迟煦漾扒拉着筷子,没滋没味地吃着。心不在焉。

后来妈妈的确回来了。她脸色有点苍白。看了一眼爸爸,欲言又止。张开嘴试图联系几个单词几个音节,但嗓子艰涩干哑,妈妈最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兄妹两比黄鼠狼眼还尖,见妈妈回来就滋溜滋溜跑过去去,妈妈蹲下来温柔地抱了抱迟煦漾,迟煦漾凑近妈妈,抚摸着妈妈的背,似乎是拥抱让她更加感受到、也更加确认了妈妈心情不太好,妹妹更加紧贴着母亲,传递着体温安慰着她。妈妈抱了很久,而后碰了碰哥哥的额头。哥哥害羞地躲了下。很轻微。跟没躲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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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之后哥哥又主动地碰上去。

“妈妈的病是治好了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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