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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家的“新女主人”很快登堂入室。
鹿鸣沉默地站在楼梯上看着底下来来往往忙个不停的佣人,像这个家里唯一全然无关的局外人,冷眼旁观着一切。
客厅中央的漂亮女人很快看见了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无声碰上,彼此都没什么温度。
“这就是鹿鹿吧?长得真好看呢。”似蜻蜓点水,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鹿鸣本想转身上楼回房间,没想到却被对方先发制人地拦下。
细长的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女人的裙摆杨了个花,像只花蝴蝶般停到了楼梯旁。
回避不过,鹿鸣只好冲她点点头,唇瓣张张合合,勉力吐出一句,“您好。”
“好客气。”漂亮女人倚在扶手上朝他笑,风情万种的,“没想到你比时沅还好看,难怪……”
她的舌头在口腔里轻轻一转,似乎在想着怎么形容才好,“你爸爸那么宝贝你。”
鹿鸣细长的眉头微微蹙起,说不上哪里的不对劲,可他总觉得呆在这里并不舒服。
“刘姨在找您。”他朝身后招了招手,想把佣人唤过来,好脱身回房。
“怎么才说两句就走呢。”谁料对方比他更快,倾身上前两步踩上楼梯,抓住他的手腕,“这是他送给你的猫吗?”
“我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只呢。”
鹿鸣果然停下脚步。
他承认这个挑衅十分拙劣,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转过身去问,“你说什么?”
“你爸爸没告诉你吗?”女人故作惊讶地伸手掩了下嘴,故作懊恼般,“这只原来是我家里的母猫生的,时沅……去我那里过夜,看见了便张口问我要了,我还以为是随便要一只送朋友,毕竟血统也不纯。”
她边说边瞟鹿鸣逐渐苍白的脸,“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时沅肯定能送你更好的,只要你开口。”
圆滚滚还趴在他怀里熟睡,全然不知地天真可爱,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鹿鸣垂头看着它,当初取名字的时候特意选了他名字里的一个字,平时在家就喊“滚滚”,只有夜里独自在房间里的时候,才会一遍一遍地低低重复那个单独的“沅”字。
他还以为这是最珍贵的礼物,是他们之间秘而不宣的隐秘见证。
“能给我抱抱吗,上次还是它刚生下来的时候抱过。”女人没去顾他的脸色,径直去他怀里抱猫,鹿鸣看着她十根涂得鲜红发亮的手指,抿了抿嘴。
“不……”
“你说,缘分也真是奇怪,明明应该是我的东西,结果兜兜转转跑到别人那儿去了。”还没等他的拒绝说出口,对方已经先一步打断,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说呢,是不是?”
鹿鸣白着一张脸慌乱避开她的目光,想要阻拦的动作慢慢失了力,眼睁睁地看着白色奶猫从自己的怀里一点点抽离。
他没办法争的,无论是猫,还是人。
脑海里一瞬间被这个念头占据,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圆滚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女人食指上的戒托不偏不倚,划伤了它的小腿,不断涌出的血珠很快把纯白的毛发染红,鹿鸣倾身上前要夺回猫,还差一点就碰上对方的手却被反握住。
脑中一片空白,他抱着猫,惊疑不定地看着尖叫着跌落楼梯的人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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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算的没错,爸爸果然会在大厅里等他。
站在一旁的佣人走上来要接过他怀里的猫,却被他冷着脸挥开。
圆滚滚在他怀里睡得安稳,前肢被打上一圈绷带好在没感染,宠物医院的医生看着他抱着猫跑进来的时候都吓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晚上下了场雨,他只穿一件单薄衬衣便跑出去,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回来的时候还因为带的现金不够被赶下车走了一度路,因此全身都湿透了,纤细的后背不停地打着颤。每走一步,就有连串的水珠顺着衣摆滴下来,连成一条水线。
可他还是谁都顾不上,像是疲惫极了,甚至懒得抬眼看一看目光一直追着他的父亲。
“去哪了。”站在他背后的男人终于出声。
鹿鸣脚步一顿,却也只是顿了那么一下,接着继续往楼梯上走。
“今天犯了错,我在等你的解释。”
已至深夜,四下静悄悄的,进门时还在的几个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富丽堂皇的水晶灯投射下的斑驳光影落在几步之遥的两人身上,勾勒出萧条落寞的阴影。
像是没听到,又像是被不分青红皂白的定论伤得极深,鹿鸣的背影抖得更凶了,裸露在外的脚腕青白一片,有数道细小的崭新伤口,像是被石子树枝划伤的。
“鹿鸣,我没好好教过你规矩是不是。”男人的声音又低了不少,积攒着明显的阴郁和怒火,仿佛随时都能撕破这表面的平静。
“时沅……你别再怪鹿鹿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楼梯尽头突然出现一道婀娜身影,银色的吊带睡衣裹在她身上
', ' ')(',海藻般的大波浪盖住胸前一片隐约可见的春光,倚着栏杆轻轻叫着楼下人的名字。
鹿鸣停下脚步,平静地抬起头来看她,才发现她浅浅包着一层纱布的手腕和脚踝,同她脸上的笑容一般显眼刺目。
那一瞬间,他才明白了父亲的责难。
手心里捧着的爱人,鹿家的新女主人,放在心尖上疼都不够的宝贝,却被不懂事的儿子推下了楼,留下了刺眼的伤痕。
他犯了错?是啊,他是犯了错。
等到这么晚不是关心他的安危,也不是要听他的委屈,从头到尾他都坐在了唯一的位置上,被安上“坏人”的角色,贡献一场绝佳的表演。
他从来以为父亲对他还残存着一丝“爱”,所以会怜惜,会占有,会将他圈禁。
可等到最后才发现,爱像一座牢笼从头到尾甘愿被圈禁的人,一直只有他自己。
就算没有这个女人,也会有下一个。美的,善的,精明的,丑恶的……只要他鹿时沅想要,总会有数不尽的人,挤破了头也要坐上鹿家的这个位置。
而自己同他的关系,从始至终也只有肉体上的攀附。
他图自己干净像张白纸般无暇且纯净的过往,自己也妄图从他身上汲取哪怕一点畸形的父爱。
他不该渴求父亲给的爱。
真正的爱情于他们而言,总归太过异想天开,沙漠中的玫瑰好看,却无法生根苟活。
……
“是啊。”鹿鸣的唇角扯起,一个小小的梨涡又深又甜,好像又回到了原先那个连向父亲撒娇都会脸红的儿子。
“是我推了她,是我犯了错,是我蛮横、恶毒、无理取闹。”
“一切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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