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老太爷和太夫人辛苦了,如今老爷圣眷正浓,二老也该享享福了。”孙妈妈说道。
“享福不享福的倒不要紧,我就盼着子明身边能有个贴心人陪着他,这都快成了我和他爹的心病了。”美妇人叹气。
两人边走边聊,声音很快就消失在身后了。
阿媛背靠着大榕树,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儿。想到当年和陆夫人的约定,以及在陆府时她对自己的照拂,再想到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她又是羞愧又是懊恼。
躲只能躲一时,她终究还是要去面对。
陆夫人一落脚,便向孙妈妈打听陆斐近年来的情况。她和陆老爷常年不在陆斐身边,加之连年战乱,她都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了,自然想找个他身边的人打听打听。
“老爷很好,很受圣上器重,太夫人放宽心便是。”孙妈妈温和的说道。
“子明一向是争气的……”陆夫人感叹,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说起来,有一年战火延伸到了青松府,人心惶惶,她和老爷都准备收拾细软躲进山里去了,不想前方传来消息,说是刘宋王的军队进驻了青松府,战争迅速地被结束。大家欢庆之余,也不忘问问是哪位将军平息了叛乱,陆夫人也很好奇,她知晓陆斐是在为刘宋王效力,不免对刘宋王这方的消息多有关注。
“哎哟,是一个长相极为俊俏的将军,他骑着大马从城门口经过的时候,好多姑娘都涌前去了!”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是么?这位将军是哪里人?”
“就是咱们青松府的人,姓……姓陆!”
那一次,是陆斐离家五年后最接近家的一次,她和陆老爷赶去看他,差点儿没认出这是他们那个飘逸出尘的儿子。他穿着厚重的盔甲,肤色黝黑,手背上破了一大块皮,军医正皱着眉头给他处理,他也浑然不在意。
“他父亲对他的期望他全部做到了,甚至出色得出乎我们的意料。”陆夫人坐在榻上,眼神哀伤,“可我知道,他并不快乐,他心里还记恨着我们……”
“父母与子女哪有隔夜仇,况且老爷是做大事的人,不会计较过去那些小事的。”孙妈妈安慰道。
陆夫人摇头:“不,他心里都记着呢,我清楚得很。”
孙妈妈有些疑惑,她所熟知的陆斐并不是一个小气的男人,相反,因为胸怀天下,所以他很多事情都懒得计较。以大司马府来举例,他把前院丢给了许伯把后院丢给了她,然后大事小事都由他们说了算,他自己从不干涉。
“到底是何事呢……”孙妈妈心里暗暗猜测道。
“这些年,他身边可有合适的姑娘?”陆夫人抬头问道。
孙妈妈笑着答:“老爷一表人才,无论是圣上还是同僚,都想着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呢。如今太夫人来了,正好给老爷相看相看。”
“我选的,他定不乐意。”又是一声叹息。
孙妈妈一愣,不想他们母子关系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陆夫人看起来神色不好,孙妈妈也不敢再说这些敏感的话题,只得扯到别处去,博她一个开心。
晚饭过后,陆老爷去街上溜达了,他可没有陆夫人这些无头无脑的伤感,他更多的是沉浸在身为陆斐父亲的骄傲和自豪。
“太夫人,府里有位丫环想见你,不知她可有这个荣幸?”孙妈妈从门口进来,帮人传话。
“哦,是伺候陆斐的丫环吗?”陆夫人放下茶盏,笑着问道。
“老爷身边都是小厮在伺候,这丫头是专门负责老爷书房的。”孙妈妈说。
陆夫人有些不解,一个丫环为何要单独来见自己,虽说是礼节性的拜见,但也该和其他人一块儿才对啊。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还是带着笑:“既然来了,就请她进来吧。”
“阿媛,进来吧,太夫人准了你上前拜见。”孙妈妈往外面走了几步,对着门口的人说道。
陆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一抖,神色大变:“孙妈妈,你说的是谁?”
“就是想来拜见太夫人的丫环,她叫阿媛……”
正说着,一道浅绿色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低眉颔首,走上前几步,跪在陆夫人的面前:“阿媛给夫人请安,多年未见,夫人可还康泰?”
陆夫人撑着小桌站了起来,她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在辨认眼前的人。
“你……你怎么在这儿?”陆夫人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她似不可置信一般,转头看孙妈妈,“她怎么会在这里?”
孙妈妈一头雾水,她上前答道:“大约是半年前,阿媛从顺阳郡王府被买入大司马府当差……”
陆夫人捂着胸口,平息了片刻,她看着阿媛,双眼似利刀:“你曾于我约定过什么,可是全然忘记了?”
“阿媛不敢忘记。”
“那你出现在这里如何解释?”
阿媛张口,还未出声,外面却突然响起了一道男声。
“她解释不了,儿子可以代为解释。”
“是老爷回来了。”孙妈妈侧头看向外面,见有身躯高大的人大步走来,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
“子明……”陆夫人上前,见着许久未见的儿子,她有些泪眼婆娑。
陆斐的身上还裹挟着外面的寒气,他大步上前:“儿子给母亲请安,多年未陪伴在父母身边,是儿子不孝!”
“说什么浑话,你是为了天下苍生,是大义……”陆夫人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见他眉目开阔,似没有之前的阴郁之气了,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陆斐将陆夫人扶到榻上坐好,然后退后两步掀袍一跪,正好跪在阿媛的旁边。
“你这是做什么!”陆夫人大惊,招呼侍女,“地上凉,赶紧把你们老爷扶起来啊!”
陆斐一摇头,周围的婢女都不敢上前碰他,只见他面色肃然,端的是一本正经:“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子明未能做到先贤之训,离家多年,未能承欢二老膝下,独留二老苦守家中,实乃不孝,如今就让我给母亲磕两个头谢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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