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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相逢(1 / 2)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被房间对面的楼宇完全遮挡,隐隐一条细长缝隙带着些许光亮摸进了堆满书籍的小卧室。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齐诗允已经很久没睡过懒觉,昨晚一直写稿到凌晨,完全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躺上床的,这种浑浑噩噩的感觉时不时才能享受一次。

基隆街的铺头已经陆续开始营业,街道上的人声也渐渐吵嚷起来。

这条街街名取自台湾基隆市,北起钦州街西九龙中心,南至旺角太子一段的砵兰街,整条街全场大约一公里,与汝州街和大南街平行。

除了夜晚宵夜档鳞次栉比,这里也是港岛售卖各种衣料配件的集中地,因此也被称为钮扣街或布街。

香港是亚洲轻工业出口中心,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这几条平行联通的街超级兴旺,加上深水埗地价便宜、劳动力成本低,当时家庭式的工厂都遍布整个深水埗。

方佩兰带着齐诗允初到这里时,也曾学着在布行做过几年,但生意平平只能勉强糊口,后来在女儿中学时转战餐饮,大排档生意日渐红火,母女俩总算是吃穿不愁。

三楼的隔音效果实在是不太好,卷帘门拉开的刺耳声响和车辆穿行过马路的引擎和鸣笛声更像是在火上浇油,齐诗允皱了皱眉,拉过薄毯子盖住自己的脑袋,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

方佩兰一早便出门采买食材,这时正在和相熟的肉档摊贩讨价还价,一毫一蚊都要计较得很清楚。

现在的她,与十多年前的富太身份完全脱离开来,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市井味浓厚的大排档老板娘,一个带着女儿独自生活了十多年的寡妇。

人生大起大落得难以预料,这辈子唯一能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只有齐诗允。

日上三竿时,齐诗允才顶着凌乱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她看了看枕边的BP机,庆幸熟睡的这段时间没有收到报社的夺命Call。

“囡囡,快起床喝汤补身体啦。”

方佩兰像是心有灵犀知道她睡醒了一样,端着一碗椰子鸡汤就走进卧室里来。

“妈…我还没洗漱…”

话还没说完,飘着些许油花的浓郁鸡汤送到眼前,齐诗允无奈的瘪瘪嘴,接过碗一饮而尽。

或许是因为最近天气湿闷异常,喝完觉得空空的胃瞬间舒服了许多。

方佩兰平时总是会变着花样煲汤给女儿进补,当记者体力消耗太大,饮食经常都不规律,齐诗允年纪轻轻就有胃病。

“你呀,说出去是我方佩兰的女儿都没人会信啊,瘦成这样子,别人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

母亲语气里责怪又心疼,早就劝诫过齐诗允不要当记者,却怎么也争不过女儿对这份工作赤忱的心。

齐诗允却不当回事,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追问。

“汤还有吗?”

“多的是,知道你今天要去找Wyman,特意多炖了些。”

“谢谢妈咪~”

她笑着伸长双臂上前拥抱母亲,赖在她肩上宛如稚气孩童。

快下午时,齐诗允拿着两个保温食盒,从深水埗东京街站乘坐212号线九巴,经过四十多分钟车程后到达红磡的一处旧公寓。

齐诗允上了楼,从包里掏出门匙,轻车熟路的进入五零五号室。

房间窗外只剩下夕阳余晖,可客厅内依旧紧闭着窗帘,似乎是一整天都没有打开的迹象。

电视没有关,正播放着三色台的《水饺皇后》,一部自己老妈最近也在追的家庭伦理剧。

齐诗允将保温食盒放在茶几上,拾起地上和沙发上散落的信签纸看得入神,密密麻麻的文字描述着情情爱爱悲欢离合,却又像是对爱人背叛的恶毒诅咒。

「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

「也摧毁你一生完全没半点恻隐」

「将当天那自卑感当天那无依感」

「都双倍回赠你……」

卧室房门虚掩着没有一点光亮,齐诗允叹了口气,站起身往里走。

床上的人只露出半个秃顶,身躯随着呼吸起伏,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发现家里进来人。

“喂,醒醒啊?!”

齐诗允用手拍了拍男人的背,又用手掌覆盖着晃了晃。

“……你来了…”

男人有气无力的探出头,眼睛半睁着看向齐诗允。

“拜托,失个恋而已嘛,把自己搞得要死要活的干什么?”

她一脸鄙夷的吐槽这位老友,他写在纸上的每一个字恨不得通通变成刀子,刺向那个让他颓丧至此的负心汉。

Wyman缓缓坐起身,摸了摸自己亮得反光的脑袋打了个呵欠。

“齐小姐,你之前和阿城分手的时候,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齐诗允闻言怒瞪他一眼,互揭伤疤,不愧是最佳损友。

“起来吃饭吧,死秃佬。”

两人从大学时就是同窗好友,Wyman直率爽烈才华横溢,毕业后往音乐圈发展,成为一名职业填词人,期间也参演过不少大热影视剧,但基本是龙套或客串角色。

齐诗允进厨房又把特意带来的菜和汤热了一遍摆上餐桌,要不是看他现在吃什么都食不知味,她才不会大老远的跑来伺候。

“唔,兰姨的手艺就是好。”

Wyman夹着一块牛柳粒往嘴里送,快速扒了几口米饭。

自从前两周失恋后,Wyman几乎是不分日夜的把自己关在家里创作,齐诗允抽空来看过一次,感觉他已经走火入魔到快发疯了。

这间屋客厅虽然不大,却在窗边放着一台立式钢琴,但大多数时候更像是一台摆设,齐诗允走过去整理了一下堆放在琴盖上的纸张书籍,又落座到钢琴椅上。

幼年时她学过几年钢琴,虽称得上是有天赋,但贪玩调皮的个性总是让她难以沉下心来,经常偷懒逃避练习,后来家中徒生变故,一夜之间大厦倾颓,反倒叫她怀念起那些旋律悠扬缥缈的时光来。

不经历失去,又怎么会懂得珍惜?或许人总是这样。

她把有些积灰的琴盖打开,指尖轻触黑白琴键,盈耳的乐声娓娓流泄,舒软安逸中带着些许俏皮。

“这首曲子你好久都没弹了。”

Wyman吃饱喝足瘫坐在餐椅上,掏出一根烟点燃。

“你失恋了嘛,我弹点开心的为你庆祝一下。”

齐诗允没有回头,言语间虽然挖苦戏谑,但Wyman明白她的刀子嘴豆腐心,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一下。想起多年前两人入学第一次见面,也是互相嘴上不饶人,谁知道吵着吵着还惺惺相惜起来。

这落魄千金,虽然平时该有的小姐脾气她一样不落,但却又像是只逆风而行的蝴蝶,即使被现实摧残得羽翼破碎,但那一身不羁傲骨却令他钦佩不已。

夜里九点多,齐诗允离开红磡回到深水埗。

六月港岛多雨,她撑着伞从车站一路小跑回基隆街,裤脚已经湿过脚踝,整个人显得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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