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夫竟不理会,只用独眼看着玉竹,神情复杂。玉竹似有觉察,不禁松了抓在他后襟的手,道:“你究竟是何人?”
“老夫,只是守国库的更夫。”他的声音也开始发颤。
清尘不语,知道这其中怕是另有内情。船夫虽有些失态,却仍不忘趁二人错愕之际试图逃走。玉竹忽道:“等等。”船夫背对着玉竹,停下脚步。
“你可认得,木兰氏?”
船夫的背,蓦地僵住,他缓缓转过头,挣扎矛盾之间,终于还是点了头,“认得,木兰氏是沧澜的牧鱼一族,怎么会不认得。”牧鱼人常常驾着白鲸,驱着一大群人身大小的七彩鱼从城市上空游过,那群七彩鱼,是沧澜人豢养的生灵,有个美丽的名字,叫作“蔷薇鱼”。
“木兰氏忠君,又为何要背叛沧澜?”玉竹追问,并不咄咄逼人,却令那船夫眼中忽地充血,泛出一汪红丝,激动而紧张地望着玉竹。
“我听过一支鱼萧吹奏的曲子,讲的是沧澜海中木兰氏,世代牧鱼,却在三十多年前被驱逐到百年龟岛之上,不久举家失踪,只留下宗母一人,盲了一只眼,沧澜人怜她无辜,将其接回海底。”玉竹平静道来,转而问他,“这曲子,木兰夫人想必也一定听过的吧?”
“木兰夫人?”他喃喃着,而后苍凉一笑,一手扯下束得紧绷的发髻,寥落的发扑簌簌盖了满脸,“我真高兴,你认得出我。可是如今,对于我的所为,我并无半点后悔!”
那瘦小干瘪的船夫,竟是女子之身,然而独眼中的浑浊渐渐已凝聚成怨毒。她举头望着那蓝黑的一片“苍穹”,忽而冷笑,“人类,该受到诅咒!”
沧澜海底,有木兰一氏,木兰氏的祖先便是最初在海底存活下来的那一批人其中之一,因擅渔而名。木兰氏与一位能工巧匠乔达氏共同制作出了一道透明的薄膜,如一方帐篷的穹顶挂在上空,他们便在这穹顶之下建起了村落。千万年过去,这道穹顶已日益扩大延展,似将铺就到整片沧澜海底。工匠乔达氏成了沧澜的王族,而木兰氏依旧与鱼为伴,游走在沧澜的上空,居无定所。
“蔷薇鱼就是沧澜的命,最先发现这个秘密的便是木兰氏的祖先,他发觉这种七彩大鱼的肺泡薄而透明,将肺泡罩在脑袋上,便可自由呼吸,水浸不入,视线明晰。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乔达氏,乔达氏便用巧夺天工的机括制作了一方肺泡天空。这一层薄薄的隔阻之下,空气自如地透进来,外界一切景物尽显眼底。然而那小小一方天空,却是宰杀上百条鱼换来。鲜血在海水中一朵一朵晕开,如散落的蔷薇,自此这种鱼便有了名字。世人都道这名字唯美浪漫,谁还会记得最初的由来,是这样惨烈无情。”木兰夫人沉沉追述起往事。
从那以后千万年以来,沧澜人一直豢养着大群的蔷薇鱼,为的是扩充穹顶和不时之需的修补。更是一代一代累积了经验,将肺泡浸泡在药水之中,使之更加柔韧。
而蔷薇鱼的命运始终不变,从一丛晶莹剔透的珠卵中孵化出开始,便等待着那样一天,被活活剖开胸腹,取出肺泡,而后弃尸海底。蔷薇鱼的肉并不鲜美,而是梗塞难咽,沧澜人从不烹食。仿若它这一遭生命的唯一使命便是奉献出一朵肺泡。除此之外,别无它用。
“然而,只有木兰氏才知道,蔷薇鱼是多么智慧的存在,它们会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