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间,逢青就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
方姝再次开口。
依然是强忍着的就要爆发的情绪,她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三年级的时候,逢青,你读三年级的时候,八岁……你妈妈再婚,她没有带着你过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怕你营养不好,怕你小小年纪一个人待在家里孤单,我心疼你让你来家里和陈上舟一起睡觉,给你添双筷子让你来家里一起吃饭,甚至是我不在家的时候,我都让只比你大两岁的陈上舟做饭都得带上你的份。”
逢青说不出话,他将头转了回来,低埋着。
“我让陈上舟像亲哥哥一样对你。”方姝的语气开始越来越控制不住地激烈,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又继续,“我们只是邻居而已,但是是我们一家,是陈上舟,才让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大到了今天,考上高中,考上一中,考出现在这样的高考成绩。这么多年,你扪心自问,逢青,我们亏待过你吗?”
“可是你呢?你不仅没有感恩,你还拉着我儿子去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让我儿子做出这样不正常的举止,成为这样一个不正常的人。你不羞愧吗?”说完,方姝走到客厅的茶几上拿起手机,打开点了点,将手机横在逢青眼睛。逢青就这么看着方姝的手划过一张张他和陈上舟的照片。
有在图书馆时,他瘫在陈上舟身上打游戏的。
有在校门口等车时,他仗着时间晚街道空无一人时刚好偷袭亲陈上舟的。
有在小区门口时,他们牵着手兜圈散步的。
……总之都是这两天的,方姝这两天一直跟着他们。
方姝的手还在划,逢青却没有再继续看下去,而是将头又埋低。
“你们竟然做出这些事,我甚至,甚至还在你们的垃圾桶里看见了那些东西……”方姝的语气十分难以置信,“逢青,你知道的啊,陈上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明明知道的啊,从小到大,没有人可以挑出他的任何毛病,这样的人,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为什么?他从小到大这么乖,这么不让人操心,他连叛逆期都没有过。”
几次开口又闭上,方姝似乎在努力地组织自己的语言,尝试让表达更委婉些,她盯着逢青那惹眼的耳钉和耳朵上搭着的金色碎发,“逢青,如果不是你,他肯定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他一定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没有你,他会一直很正常。”
沉默片刻,方姝又想起来很久以前他和陈上舟的一段对话,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迟钝,“难怪,难怪之前还在一中的时候,我说这里太破太旧离一中也远,你也长大了可以自己一个人了,让他搬过去和我住,他不愿意,还说什么住这儿住习惯了……从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开始了是吗?你缠着他让他一直陪着你的是吗?”
逢青一怔,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眼眶没来由的发酸,逢青发现自己突然特别想陈上舟,如果他今天没有约郑子桓他们,而是在图书馆等着陈上舟考试,还会这样吗?
多半都会的吧,毕竟方姝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毕竟陈元驹已经被喊回来了。区别只是发一条短信让他过来又或是打一通电话让他回来。
逢青知道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任何的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方姝想要的也不是解释,他咬着下嘴唇:“……对不起。”
把手机就近扔在电视柜上,方姝也顺势往电视柜上一坐,她右手扶着低下的额头,额前碎发全部往前坠着,看着已经完全精疲力竭,“我就不应该纵容着你们十多岁了还睡在同一张床上,纵容着你读了初中高中还要陈上舟给你做饭陪你睡觉……纵容你纠缠他,带歪他,耽误他。都怪我,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搬到这里来认识你们这一家。”
逢青还是只会说对不起,只说得出来对不起。他想起小时候让他在家里吃饭的方姝,想起小时候给他抱被子过来的方姝,想起会挂着他鼻子打趣他的方姝,“……对不起方阿姨,对不起。”
良久,方姝还想在沙发上坐着的陈元驹才开口,“说正事吧,不要再发这些没有意义的牢骚了。”
“没有意义的牢骚?”方姝倏然从电视柜上站起来,看着陈元驹高高在上的态度,刚才还在强忍着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陈元驹?你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牢骚?我在发没有意义的牢骚?”
Y.U.X.I9
陈元驹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方姝就伸手指着他,“小舟变成今天这样,你作为一个失责的父亲,才是最大的责任。”
“失责?谁失责?我失责?”陈元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道。
方姝笑一声:“你不失责吗陈元驹?小舟长这么大,你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有多少?你敢说自己不失责吗?”
陈元驹平静着胸前的起伏,“你先冷静一点我们再说话。”
“冷静?还要多冷静陈元驹?你儿子都变成同性恋了你还要我冷静了再说话?”方姝的音量开始压不住,“就是因为你,天天忙你的破工作,让陈上舟从小缺失掉父亲的陪伴,才会变成这样畸形的恋爱观。”
陈元驹冷笑一声,顺着方姝的话又质问,“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你又给了他多少陪伴?你没常年住在外面?你比我在这个家多待了几天?你又给了多少母亲应该给的陪伴?我们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顺手抓起电视柜上的玻璃摆件往地上一砸,方姝又道:“我没有给作为母亲的陪伴?陈元驹你说这个话有没有良心?我可是在快要升职的时候选择的辞掉工作在家给你生的陈上舟,一直到他上二年级我才再去工作的,我没有陪伴他?”
“你先冷静一点,”陈元驹没有再跟方姝争执,而是扫一眼地上又多出来的玻璃碎片,“我知道你最近工作不太顺利,情绪压抑得很厉害,但是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解决完这件事情,好好出去走走休息吧。”
方姝苦涩一笑,又死死盯着陈元驹,“你也知道我最近工作不太顺利?我工作不太顺利是因为什么?我现在职业生涯快到头了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出来工作得太晚了,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错过最好的那几年了。可是我为什么错过呢陈元驹?我是为了陪着你儿子度过一个美好的童年我才错过的!你怎么有脸来指责我?”
半晌,陈元驹不再说话。
方姝也似乎终于从那样的失控里缓过神来,她往前走了两步坐在离陈元驹最远的那个沙发角,闭着眼,没任何规章地搓着自己的头发,自嘲道,“现在好了,你的家庭是一滩烂泥,陈上舟的家庭也是一滩烂泥了。”
在逢青的印象里,陈元驹的方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