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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旗仪式时的短暂对话,令杨时闻有些意外。按理说,吴潇瀚不是这么冷淡的人,他从前热情好客,凡是真心想和他交朋友的,很容易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加上好友。他从不这样,拒绝别人。
杨时闻没有放弃,回到教室后,偷偷在桌洞中把玩手机。在班级群中找吴潇瀚的头像,没找到,只好逐一点开头像查看昵称。
“HAN”,找到了!杨时闻发现吴潇瀚的头像从一颗篮球变成了一片黑,朋友圈无法查看。添加好友后,收起心思,专注听课。
第一节是数学课,杨时闻不免感慨万千。高一入学第一堂课,也是数学课。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名叫韩海洋,教学严厉、一丝不苟、总是板着一张脸,脾气常常比他的脸还臭。凭借他的发型,获得“地中海”的外号。当然,没人敢当面这么称呼他。杨时闻印象中数学老师只笑过一次,那是在高一下学期的体育课上。
那天晚饭时间,吴潇瀚所在的高一篮球队,和高二年级的篮球队约了友谊赛,所以下午最后一堂体育课,他们着急去练习。谁料,数学老师临时占了这堂课,不论他们怎样解释、哀求、哭嚎都没用。隔壁班的古志超从(8)班后门探头进来,也试图说服铁面无私的“地中海”。数学老师实在招架不住,说:“你们这群兔崽子,学习数学要是有那么高的热情,我还用占别人的课嘛!这样吧,我出道题,只要有人能解出答案,我就放你们一马。”说完便洋洋洒洒地挥笔出题。
看完题目,班里哀嚎声更惨了。杨时闻注意到,数学老师的这道题是关于微积分的。真狡猾,你说高中不学这个吧,他回答选修中有;你说它不在必修中,他反驳考试中出现过。算了,数学老师就是想让大家知难而退。
杨时闻边转笔边捋思路,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步骤,没有理会周围还在不停求情的同学们。他没有写全所有解题步骤,担心万一数学老师反悔,吴潇瀚就没有机会和队友练习了。趁现在,杨时闻立刻举手示意自己要解题。他站在讲台上,解了快20分钟才算出答案。自己已经尽力了,为了节约时间,写字速度很快,甚至写歪了几行。他没有从头检查,算出答案立刻看向数学老师。只听见数学老师哈哈哈大笑,然后大手一挥,说:“去玩吧,这次放过你们!”杨时闻望向吴潇瀚,其他几个同学已迫不及待拽着他往外跑,但他直到杨时闻注视着自己,笑着对杨时闻竖了大拇指,才跟随别人离开教室。
吴潇瀚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如沐春风,再冰冷的心也能被融化。
杨时闻坐在教室里听课,教室、老师、同学,甚至靠近讲台的那扇右下角有污渍的窗户,都没有改变,但他却感觉到陌生。本以为自己会兴奋、激动、开心到手舞足蹈。
可是自己没有。
熟悉的一切真实地展现在他眼中,一声声“顾衍”却在提醒他,原来陌生的那个是你,你才是所有事物中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整整一天,杨时闻收到很多同学的问候,他表面上礼貌回应,内心却极度消极。被吴潇瀚无情地拒绝后,他做不到热情洒脱,装也装不来。看着手机界面上添加好友迟迟未能通过的状态,杨时闻的心情丧到谷底。
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天,同学们的热情终于被杨时闻不冷不热的态度耗尽。通过这三天的观察,他发现吴潇瀚变化很大。他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常常发呆,不怎么说话,只有古志超来班里找他或者周沛与他交流时才开口,放学直接离开学校不再练篮球。曾经他所在的那一片是全班最热闹的区域,杨时闻经常听到他和古志超的笑声,每天下午晚饭时间的操场,总有一堆女生围看他打篮球。
高中、初中,不知有多少女生在篮球场边,等着给吴潇瀚递水、递毛巾、要联系方式。杨时闻是没有那个勇气的,除非必要,他很少去篮球场,而是坐在操场旁观众看台的第三排上。那个位置,不仅可以看到不远处篮球场的全貌,还避风、避雨、有灯光。只要吴潇瀚在篮球场打球,杨时闻必坐在那里练习素描,他愿意自困一隅。这个地方,陪伴他整个初中和高一,直到发生车祸。他从来没有为吴潇瀚递过水、递过毛巾,更没有机会像别人那样要吴潇瀚的联系方式,这些成为了他永久的遗憾。要不是他后来成为吴潇瀚的高中同班同学,或许这一生都难以接近对方。
高一入学不久,杨时闻记得那是一个阴天,空气闷热地让人喘不过气,他烦躁地转着笔解眼前的应用题。一个富有磁性、浑厚、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学霸,我可以向你请教个问题吗?”
“可以。”杨时闻回他,又补充一句:“我叫杨时闻。”
吴潇瀚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大学霸,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叫吴潇瀚,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杨时闻收回视线,他摩挲着手中的中性笔,问对方:“什么题?”
“是这个题,我算不出小球的速度,你能教教我吗?”吴潇瀚把习题册放到杨时闻桌上。
杨时闻从数学笔记本中撕下一页纸,尽量多
', ' ')('地写下解题过程,写完才向吴潇瀚逐一解释清楚。直到他讲解完,才和吴潇瀚对视。
吴潇瀚眉眼含笑,神色格外柔和:“方便再讲一遍吗?不好意思,我刚才有些走神。”
杨时闻并没有察觉到吴潇瀚的不好意思,他翻开物理课本,把涉及到的公式补充在纸上,又重新讲一遍,放慢了语速。
“大学霸,你题讲得真好。以后我再有问题,可以来问你吗?”吴潇瀚问。
“可以。”
“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我在家里写作业,也常常有不会的。”吴潇瀚早早便拿出手机,放在桌上等待着。
杨时闻“嗯”一声,掏出手机与吴潇瀚互加好友。他看到自己的备注名是“大学霸”,从此在吴潇瀚口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全是这个外号。
吴潇瀚拿着自己的习题册、杨时闻的答题纸,瞟了一眼杨时闻的数学笔记本,又望着他笑了一下,起身离开回自己座位了。
杨时闻本来打算吴潇瀚对自己说谢谢时,要跟他回句不客气呢,结果这人没按常理出牌。他禁不止回想自己的话语和态度,没发现不妥之处,应该表现得还可以吧。
手机振动声打断杨时闻的胡思乱想:“大学霸,今天放学后,我能借你撕纸的那个笔记本看看吗?”
“可以。”杨时闻回复他,单纯地以为对方要借自己的数学笔记。
第二天吴潇瀚还笔记本时,杨时闻未发现什么。直到数学课上课,他翻开笔记本,发现笔记本跟自己的一模一样,里面的内容也一摸一样,但并不是自己写的。笔记本中的字体瘦劲清峻,与它主人很像。下课后,杨时闻摸到手机才看到一条未读消息:“大学霸,昨天不好意思。给我讲题,还撕毁了自己的笔记本,我很抱歉。我的字不太好看,看在我认真还原的份上,可以别介意吗?”
“没事。”杨时闻回他。
吴潇瀚很快回了一个微笑,杨时闻回以同样的微笑。
从那之后,吴潇瀚经常向杨时闻请教问题,各个科目都问,连语文和英语也不放过。他对语文和英语这两科有点招架不住,前者的阅读理解,他也常常不理解作者怎么想的;后者的很多答案,他是凭借自己语感选的,说不出具体的理由。越是怕什么来什么,吴潇瀚好像越来越喜欢问这两科。每次杨时闻不知道怎么回答时,他便会心一笑,然后专注地望着,耐心地等待解答。如果硬要从所有科目中找出杨时闻的短板,他肯定回答语文和英语。拜吴潇瀚所赐,杨时闻对这两科越来越上心,连英语老师都夸过他有进步。
随着时间推移,二人的微信聊天逐渐从解答问题,慢慢向寻常聊天发展。尽管杨时闻回的字数不多,但吴潇瀚的每条消息都会认真地回。因为二人时常微信交流,彼此越来越熟稔,吴潇瀚在现实生活中也会表现出与杨时闻的熟悉。遇见他时,总是热情地打招呼,叫他“大学霸”。没有旁人在场时,杨时闻会回以简单问候;有第三者在场时,便微微点头表示回应。为了多见吴潇瀚几面、多听几次对方的声音、多看几眼那个温柔的笑容,杨时闻逐渐习惯从后门进出教室。他没有刻意经过吴潇瀚的座位,该走哪条走道便走哪条。幸运的是,他每次经过,吴潇瀚要么在走廊上倚靠栏杆面向后门,要么坐在位置上刚好抬头注视着他,很方便彼此打招呼。
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一个问,另一个答;一个开口打招呼,另一个回以问候;一个期待遇见,一个正巧遇见。吴潇瀚没有表示出更亲近的意图,杨时闻也没有主动与吴潇瀚联络。
二人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谁都没有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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