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瞥了眼韩明珠,感知到她心里的那股戾气,笑了笑。
看台之上,眼见明老大人要和韩丞相吵起来,皇帝连忙阻止。
他问,
“今日这两幅画作,孰胜孰负,你们说。”
众人面面相觑。
韩府姑娘的画作不是不好,画技精巧,也能让大家感受到夏日荷花的绽放之姿。
只是到底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一些画作大家,也能画作出这样的画作来。
说到底,远不如最开始大家想象的那样好。
但阿琅的画作就不一样了。
线条的勾勒,上色的技巧,能看出画作者的功底。更精巧的是,画作上,那一点点小戏法。
完完全全符合当初韩明珠提出来的规则。
这让他们根本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韩明珠赢了。
那是往他们脸上啪啪啪的几个耳光啊。
这事传出去,他们还怎么在士林里混呢?
最后一直保持中立的翰林院掌院上前一步禀报,
“陛下,臣以为,雅和郡主的这幅画,更胜一筹,姑且不说这里头的门道。”
“郡主的功底就要比韩姑娘更加老道,却又不显得厚重笨拙。”
皇帝点头,他当然觉得阿琅的画作更好了,只是,比试之前,他当着众人的面应承过不评论的。
那么,他就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否则就要被以为是偏心了。
明明阿琅的实力出众,到时还要被说是因为他才赢的。
还不得被埋怨呀。
皇帝陛下觉得掌院很好,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学士要好多了。
他朝掌院颔首示意,
“那爱卿你去公布笔试结果吧,记得,说得好听些,毕竟韩姑娘的画作也是上等之作。”
掌院领命。
韩丞相两手交握,隐在长袖之下,无人看到他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暴跳。
他脸上已不如最初那样淡定,内心更是震惊。
顾六娘……当真是多才多艺,且不漏锋芒,镇定自若。
……看来,真的是个人才!
只是,这样的人才,却是靖安侯府和明家的后人。
韩丞相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他朝明老大人拱手,“恭喜,恭喜老大人啊。”
明老大人头也不回,孤高冷傲地,“多谢。”
韩丞相……
可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装模作样嘚瑟个什么东西。
明老大人又转了过来,严肃宣告道,
“丞相大人,我家孙女儿赢了贵府姑娘,那可是凭本事赢的,不是侥幸,也不是雕虫小技。”
“你回家也就不要太过于责怪了,有空多多督促府里的孩子上进才是。”
韩丞相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今日这个‘责怪’就过不去了是吧?
一次次的被这个莽夫打回脸上。
韩丞相冷笑,一甩袖,不再理会明老大人。
明老大人不以为意,捻着胡须走到其他人的身边,昂首挺胸的,一旦别人过来搭话,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看台之下,众人也在关注着比试的结果。
因着阿琅最后把墨汁给打翻了,让人捏了一把汗。
“哎,我押的是雅和郡主赢,看来是要赔了……”
“哈哈哈,输了也没什么,这世上同雅和郡主这般潇洒的女子也没有几个啊!”
“看雅和郡主这样子,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就算输了她也不会在意的。”
一时间,阿琅在众人的口中传来传去,倒也传出了个别样的名声。
也正因如此,众人更加的期待着比试的结果。
就好像绷着劲儿,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总能让舒坦的吸一口气。
正当众人忐忑不安的时候,就见台上翰林院掌院向前,朝台下朗声公布结果。
众人懵了……
谁赢了?
是自己的耳朵有些问题吗?
昨日明明掏过耳屎的呀。
有些人头摇一摇,耳边没有嗡嗡声。
有得人更加干脆,曲起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耳朵没坏,那听到的就是真的。
雅和郡主赢了……
赢了……
大家睁着迷茫的眼去看身边的人。
看到的同样是一脸迷茫。
公布结果之后,就有御林军捧着画,给众人过目。
两幅画作在众人的面前游过,让众人能够近距离看清楚。
但众人还是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燕七跑在前头第一个,定睛一瞧,率先拍手夸,
“这幅画画得可真够好看的!妙!实在是太妙了!”
“果然,顾六娘就是顾六娘,没想到她的书画造诣竟如此深厚!这样的女子,世上可真是不多了。”
后面的人均是发出一声声的赞叹。
宝珠郡主顿时与有荣焉的应和道,
“哈哈哈,因为她是顾六娘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众人对阿琅的画表示认同,在御林军给大家展示了那荷花的绽放后,更是达到一个狂热的地步。
众人越是狂热,韩明珠就越发的陷入到无比尴尬的境地。
虽然也有人点评她的画作,说如何如何的好。
没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也依旧让她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
丢脸!
真是太丢脸了!
丢脸丢大发了!
这简直比刚才输了射箭还要丢脸。
射箭输了,她可以说是师父的误导,毕竟那师父是假冒的天下第一名箭师!
可是书画呢?
谁人不知道她琴棋书画从小就开始教导。
全部都是名师教导出来的。
不该是这样的!
她最骄傲的,就是因为自己出生韩家,从小在众人的称赞中长大。
她这样金尊玉贵长大的人,付出全部努力的人,比顾六娘这样一个乡野出身的女子更加的博学。
待人接物更不会和顾六娘那样的粗鄙。
这是任何人都没办法超越的,是她自己多年努力所得。
在昨日推动比武之事时,她已经想过顾六娘可能在众人面前出丑的模样。
或许,恼羞成怒之下,还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让人唾弃。
却绝想不到对方能有这种一鸣惊人的机会。
刚刚,她才去拉拢顾六娘,不过是想着等笔试输了,给她一个大大的没脸。
韩明珠不敢相信,思绪如波涛汹涌。
这……不对吧?
台下的人吵吵嚷嚷,韩明珠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听着众人口中陌生的赞词,心里不甘想着,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一个乡野女子,怎么能处处压她一头?
韩明珠抬眸去看阿琅,对方的目光正好也往她这边而来。
那目光让韩明珠有些想要后退。
那漆黑的瞳孔仿佛能洞察所有的事情,以一种可笑的心态在俯视着她。
韩明珠呼吸一窒,很快调整过来。
是她想魔怔了。
不过是从前没人赢过她而已。
就算顾婉妤,也不过是想要抬起一个人,遮盖一些她的光芒而已。
来日方长,顾六娘,且走且看!
看台上,皇帝让御林军将阿琅那副画作一一展示过后,就好生的收了起来。
还让人把阿琅叫了上去。
“阿琅啊。”皇帝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当年在外面游历,生活如何?可有什么趣事?”
“你和你父又是如何相处的?他待你严厉吗?”
“还有,不知教导你箭术和书画的是哪位先生?他跟着你一起游历?”
一连串的问题砸在阿琅的头上。
她沉默了片刻。
答倒也是可以答。
只是,是该详尽的说,还是简略的说呢?
皇帝摆摆手,笑道,
“阿琅啊,朕同你父亲,哦,和靖安侯情同兄弟,不必拘谨。你就当朕是自家伯父……”
‘当做自家伯父’几个字,深深地扎入到众人的耳朵中。
雅和郡主,确实深得陛下的圣心喜爱。
众人附和地笑了两声,只是那笑声背后委实不大真诚。
阿琅几乎要呕血,想她在宫里陪伴皇后的时候,皇上那时每每见到她都是一通数落。
可没见他什么自家伯父的样子。
现在……
这样可真是给她长了不少脸。
她还是有些怀疑,为何两个父亲都同样效忠这样一个皇帝。
太不靠谱了。
而且,游历的事情,他其实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每次她给皇后讲的时候,只要他老人家在,那都是不让她休息的。
不过,阿琅还是接过了话头,
“父亲带着臣女走遍了大半个大周,吃遍了各地美食,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更体验了不同的生活经历。”
“我们也曾去过边疆,去过燕王的账下,燕王确实御下严格,军营里纪律分明,至于其他的事,很多也和上京差不多吧。”
“只是,更多的是百姓生活,琐碎的事情更多一些。”
皇帝听阿琅提到燕王,顿时更来了兴趣,又问,
“你能告诉朕,那画是怎么画的吗?为何会手一放上去,就会争相绽放?”
阿琅笑着回道,“雕虫小技罢了。”
蜀地有一种蛊,名叫春归,小如尘埃,却能控制其做许多神奇之事。
比如令尸体活动,比如令花朵绽放。
那打翻的墨汁里,就有‘春归’,不仅有‘春归’,还有荷花摸出的粉……
谢天谢地,多谢江叔。
在她的小锦囊里放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否则今日她想赢也不是没办法,只是要更累许多。
万事就是如此,若是不够出奇,在世人眼里看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若是玄妙无比,就能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皇帝对阿琅露出淡淡笑意,又道,
“你刚刚说去过军营,正巧燕王也在……”
说着,朝燕王招招手。
燕王快步过来,抓住阿琅的手腕,笑的异常灿烂,
“顾六娘,我府里还有许多的兵器,也有许多的武学书,作画的这些,典籍也不少。”
“不知六娘喜欢什么样的?正想与人交流交流,不知六娘什么时候赏脸去我们府上?”
阿琅笑容僵硬。
明老大人走过来,无情地拽开燕王的手,扭头的功夫,表情从万里冰封到春风满面。
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