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芝本人也很后悔,但是事已至此根本无力改变,求助道:“叔叔非常生气吗?我该怎么办?”
路嗣平茫然:“我爸对于孩子的品行和学校作风非常执着,如果犯错的是我,他可能会打我,也可能会跟我冷战半个月表示失望,不过就算冷战也是在痛骂我一顿之后。”
他并没有夸大其词,这就是他爸的教育方式,从小到大不是体罚就是精神惩罚,没有采用过任何温情的,讲理的方式。他与父亲的关系时常如履薄冰,但他并不能跟他对着干,因为没有任何人会帮着他——他父亲只对他这个儿子独断霸道,在其他人面前他是个优秀的丈夫,可靠的领导,一个有能力有建设的成功企业家。
他跟湘芝说让她自求多福,但是脑海里已经在设计帮着湘芝的说辞。
入夜,校门口,湘芝形单影只,裹着单薄的外套在秋风中羸弱地站着。今天白天的经历已经足够让她精神崩塌,她读了这么多年书,从来没碰到过受学校的罚这种事。
路家的车靠边停,路爸降下车窗向湘芝招了招手,路嗣平突然紧张起来,他预感到他爸可能要发怒。
湘芝小心翼翼喊了声叔叔,随后上了后座,她脸色不好看,泛着没有血色的苍白。
车内空气极静,某人的怒火随时都会一触即燃大爆发,而某人在等待这场大爆发。
然而路爸却是极慈爱的语气:“湘芝啊,你学校的事情叔叔都听说了,做事欠考虑,有点冲动,要好好反思知道吗?”
路嗣平:……
湘芝讶异:“……叔叔,你不生我的气吗?”
路爸收了收脖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未表怒意:“能不生气吗?你在学校犯了事,若是放到你亲生爸妈面前,他们能不生气吗?但是孩子,叔叔现在觉得更重要的,是你以后在学校该怎么办,通报批评之后,同学之间会有怎么样的传闻,你要怎么去克服这些负面的东西?还有啊,你挂的科,要怎么去重修,这才是你接下来要关注的重点。”
湘芝默默吃了一惊,她原本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是路爸这顿火却最终没有发出来,反而还语重心长地跟她讲这些,关心她以后的学习生活。她一天下来疲惫的心顿时受到慰藉,低头眨巴眨巴双眼滚下一长串泪珠来。
忍不住。
路爸:“嗣平,抽两张纸。”
路嗣平:……
今天对路嗣平来说也是格外特别的一天,他见到了父亲的第二重人格,神奇得简直能称为未解之谜。他爸刚刚在车上说的话,脸上的表情,一直在他眼前徘徊着,挥之不去,怎么对湘芝有截然不同的态度呢?他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晚饭后他端着杯茶在二楼转悠,客厅转到书房,书房又转到湘芝房门口,犹豫了半天,扣了两扣,此间他还没想好要对她说什么。
湘芝洗漱完,正坐在飘窗看一本古典美术书,听着声儿特地跑去开门,天冷了鞋都没穿,两只脚光着踩在地板上,心想着刚刚阿姨说家里买了新鲜木瓜,肯定是亲自切了端上来了,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她笑嫣嫣地开了门,刚想开口叫阿姨,没想到看到路嗣平。
她的笑容微微僵住,抿唇:“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额·······”他的目光移到冰凉地砖上的那双小脚丫:“方便进去吗?你的拖鞋呢?”
湘芝赶忙到床边穿上拖鞋,同时找了根皮筋把半干的头发扎成马尾,她可不想在他面前一点形象都没有。
路嗣平第一次来湘芝的房间,原本这里还是客房的时候他路过几次,脑海里对客房原来的样子有些许印象,今天一看并无多大改变。他端着杯无处落脚,湘芝见状扔了个坐垫到飘窗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凳子,坐阳台上吧?”
“没事。”路嗣平把水杯放在飘窗上的小方桌上,不客气地盘腿坐了上去。
湘芝把放桌上多余的书收走,路嗣平注意到有本大画册,问:“这就是你偷回来的?随身携带?”
“嗯。”湘芝坚定地应了声,收完东西坐在了路嗣平对面,问:“这么晚有事找我?”
“也没什么事。”路嗣平单手搭在桌上,看向窗外:“你这里隔音不好,听得见楼下的噪音。”
他指的是他爸在楼下客厅看新闻的声音。想必他妈平日里打麻将的声音也不小。
湘芝满不在乎:“反正我大多数时间在学校啊。”
路嗣平喝了口茶,又摸了摸眉毛,说:“今天我爸没对你发火,你逃过一劫啊,没什么想法吗?”
湘芝摇摇头:“可能看在我没有父母的份上吧,不忍心说我。”
路嗣平不以为然:“我觉得他对你的态度,就像老来得子。”
湘芝抱着膝盖笑出来:“你在嫉妒我吗?”
“没有,我实话实说。”
湘芝那个时候就注意到,当路嗣平装作不在乎的时候,语速会变快,手上也会做一些微微尴尬的小动作,比如鼻子上没有东西,却偏偏要去摸摸鼻子。路嗣平打量了一圈湘芝的房间,突然嫌弃道:“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房间这么素净,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连穿的秋季分体睡衣也是灰扑扑的。
湘芝不知为何,觉得路嗣平今晚格外亲切,起了开他玩笑的心思:“怎么了,朴素点不好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是不是不适应,因为你女朋友房间很华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