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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摸考
“开学有过一次摸底考试,刚上一个月课,又来个二摸,这学校是要摸几摸?”一个男生不以为然,语气里微微透露着厌烦。
“嘿,当然是摸到不想摸,摸到你对大摸小摸不抗拒任人摸喽!”躺在他对铺的男生斜眼。
其他男生咭咭怪笑。
钟艾朗随手翻着闲书,莞尔。
“喂,我可听说了,都是那个转学生。”笑完一阵儿,其中一个贼兮兮爆料。
“什么转学生?”其他人摸不着头脑。
“一班来的那个。听说校领导跟孙子似的,鞍前马后的,也没让人满意。”
“满意?有啥不满意?”
那人又说,“不懂么?”
“哎呦卧槽……你能不能别这么挤牙膏啊?说不说?不说不听了啊?”
“行行行,我说我说,这不是给你们急的嘛?这人是咱京都来的少爷,谁家少爷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牛掰掰的,校长都不能不摧眉折腰事权贵!人少爷一进门给咱难民营似的拥乱差给惊着了。领导嗅觉灵敏啊,总不能把咱们都给疏散到大门儿外吧?所以,又来个叁摸,这次考试来真的,就为了刷成绩,二十个班,每班八十,全年级一千六百人,年级大排队,只取前四十名做一个小班儿,专门给少爷陪读……”
“真当自己是少爷了?还陪读?民国啊?大清早就完了。”头开始抱怨一摸再摸的男生撇嘴。
钟艾朗放了放闲书,把准备复习的功课一起收了起来。
那位爆料男继续:“是不是咱都这么陪考了,今儿个下午最后一门考完,正逢星期天,明天多放半天假,各科老师加班判卷,回来就出成绩,接着分班。”
考完试,学生们蜂飞出巢,各自奔家或奔玩去了。平时小周末一星期放假半天,钟艾朗看会儿书,睡一觉,洗洗涮涮,走走看看也就过去了。这次考完试,他尤其想去小姨家,也没给谁打招呼,就贸然前去,心想,我这股孟浪怎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小姨父给他夹肉吃,小姨纵容他看电视,妹妹弟弟们围着他团团转,她又羞涩无边又脚步不离在跟前。
钟艾朗深深吸气,缓缓呼出。不知是从学校到小姨家的道路一路下坡太省劲儿,还是返校的心情太沉重,他竟然有了一丝丝厌学情绪。是太流连了么?
“为什么总要考第一?”钟艾朗记得他这样问时,她意料未到地满脸惊异,又是脸红嘟嘟,说,“第一不好么?”
“你为此而开心吗?”他问。正屋,进门,正对靠墙条几前的条桌,条桌正脸叁个抽屉,其下一对开门,做餐厨用,里面放置盘、碗、箸、干粮筐等一干用具。条几正中摆座钟。座钟,条几,条桌,两旁配一对椅子,这套家具是小姨结婚时置办,如皮子拎出了包浆感,厚重的岁月痕迹。座钟头顶和双侧边缘,黄铜泛着氧化后的暗色。
座钟上的墙,一张天之骄子的薄塑料年画,左右向远处依次是浆糊固定的纸质运动员月历。罗青烟的奖状就在右边月历上,一二叁,叁个,一年级,二年级,叁年级,叁个寒假前发的期末考试奖状,第一,第二,第一,叁个奖状两个第一名。
“有点开心,如果不是的话就很不开心。”她望着他眼睛。
“开心就好。”他翻了翻她作业本,工整,用完的作业本连反面都用来演算得满满当当。省俭的孩子。
她看他笑,知其意,说,“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个男生,不仅把反面演算了,还是用铅笔演算一遍,再用圆珠笔演算一遍。”
太过分了。“过分了”,指指她的本子,他说,“用铅笔演算一遍,整个纸面乱糟糟的,心情会好吗,再在这样的纸面用圆珠笔覆盖一次,其实对于旁人,就是看着乱,本人心情会不会糟?整洁的纸面会让你心情好,出错率低,更有启发性。你的演算本够用么?”
得到她点头回应,他笑,“光用背面演算一次,也够?好。” 她再次点头,他拍拍她后脑勺。
他们俩都坐在小板凳上,低桌上是她的本子。他的白球鞋就在自己的小花鞋旁边,他的脚比自己的长出好大一截,记得好久之前,他们也是在小桌子边,他给她画手表,转眼多少年……
廪城,呈狭长状,横卧于位于太行山东麓,地势西高东低,依次为山区、丘陵、平原,阶梯分布。县城往西十里是姥姥家,属半丘陵地带,绕过小山就到。
廪城是个山城,县城位于整个县境内靠东的丘陵和平原交界处,除县城及以东地区的平原外,大部分地区都向西蔓延入丘陵和山区。
日头西斜时,天空来了场不大不小的雨。
“彩虹!彩虹!”孩子们兴奋极了,天空中曼妙的七彩桥梁。大小孩子们蹦蹦喳喳。
罗青烟看看彩虹,又扭头看看西边的太阳。
“你以后会学到彩虹的。”钟艾朗歪头向她,眼睛遥望彩虹,话却是对她说。
“什么时候?为什么下完雨会有彩虹呢?为什么有时候没有呢,不,是好
', ' ')('多时候都没有……”她还是好奇。
“快了。你小学毕业前一定会学到。现在呀,你就好好看一会儿,因为彩虹很快就消失的。”他捏她下巴,转向东方高高的天上。
不会会儿,彩虹雾一样散了,水滴一样淡了。
日头还在,雨后太行清晰呈现,看上去好近好近呢,就在县城西边。
踩在犹有水珠的草叶上,他们来到大灰窑上。罗青烟家就在马路北边,穿过马路,路南,稍错开她家门口的东边,就是她家的大灰窑。罗青烟小的时候,父亲开大灰窑,现在不了,大灰窑弃置不用。
“小时候?你长大了吗?多小的时候?”钟艾朗抿嘴。
“我娘说,有一次她去地里干活,我爹就在大灰窑上忙,因为没人看孩子,就是我啊,所以就把屋门锁上。我父亲干着干着活儿猛地就想起了我还在屋里睡,急惶惶跑回家,屋门锁着,床上没孩子,吓得不行,然后听到床底下有动静,我在床底下,地上尿了一大泡,脸上哭得花里胡哨,正自己玩呢。我爹说,我应该是醒了后看不到人,自己在床上爬,掉下来,哭了,哭了会儿,没人,就自己爬床底下玩儿了。”
“顺便把床底下尿了……”钟艾朗听她说话,笑着搭话。
“我还不到一岁呢,才几个月大!”
大灰窑的坡道和公路连在一起,公路东西向,大灰窑的坡道从路南一直上坡到最高处,高出公路两米多。他们就踩在这荒芜了的窑道上,窑道仍有当初车轮骑行时碾轧的窄道,杂草丛生,在这平行的车轮碾压处自动让出了空间,鲜有草生,中间窄窄的,是车轮轧不到的地方,野草蹿了老高,他在这边走,她在那边走。
窑顶中心处有个大坑,直径四五米,当初应是烧灰、卸料的入口。许是怕谁不小心掉下去,深坑里丢了许多石头杂料,基本堵实在了,钟艾朗沿着杂草围绕的半边深坑走,还不住提醒其他人离坑远点,离窑边缘远点。
窑的最南头就是六米高的窑壁,下边是个沟,水平位置低于公路好几米,窑底荒草掩映中隐见窑口一人高的石拱门,南边不远处就是条旱河。所谓旱河,就是发大水,别的邻居县闹洪涝灾害的时候,廪城占地势高的便宜,不会淹,水库上放水泄洪,这条旱河就有水了,平时水流小,渐渐长大后这条旱河也因北方天气干旱少雨,而真的成了断流的旱河。
站在大灰窑最高处,临沟壑而立,真有种如临深渊的苍凉。窑壁是青石垒起,窑顶土松草长,踩得靠边儿了就有石子儿连同土灰滚落,罗青烟拉着他胳膊往后退时,他反手握住,跟大家说:“下去了下去了,这儿太不安全。”
轰小鸡儿一样把几个孩子赶下去,大家沿来时坡下去,罗青烟前面是他挺直的背影,手上是他的手臂牵起。沿着手臂向上,是他的侧颜。钟艾朗并未回头看,脸侧转,目视前方,眉毛,鼻子,唇,下巴,耳垂,她能看见半边,唇微弯,心情不错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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