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尾那天我画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小张困了,一个劲儿地打呵欠,佟道珩见状跟我说要不就明天再画吧,你看他都困成什么样儿了。
我拿着笔对着墙发愣,我说还是今天画完吧。明天我就不来了。我不想见你了。
佟道珩就笑了,他说为什么呢赵女士,秦女士,岑女士?
他说你当年,骗了我半年。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说话,就是闷头画,恨不得赶紧画完赶紧走。
佟道珩于是也就不再逼问我。我画完了,带着小张就走了,佟道珩关了所有的灯,也跟我们一起下楼,他要到临时租的房子去住,这儿暂时还不能住人。
小张说佟先生再见,咱们明天再见。明天开始镶地板。
佟道珩微微收着下巴,站在一片溽热里看我。他眼皮很薄,这样看人的时候眼皮上就能显出眼球的轮廓,显得整张脸很立体。
他说明天就看不见这个小画家了是吧?
小张说是的佟先生,咱这个绘画服务已经结束了。秦女士明天也要回去给学生上课了……
我打断小张,看着佟道珩说:“明天到我班,我回去卖货。”
小张困得不行,看我俩在较劲,就只能不大满意地嚷,“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你俩有事自己处理行不行,我总在中间很难做的。佟先生你自己跟这小秦,诶不是,小岑聊,我走了我走了。”
我立刻抓住小张的胳膊,我说我跟你一块儿走,你送我回去。
佟道珩又拉住我,一下子把我扯到他身边去了,他跟小张说,走你的。ℛòцsんцщц.ⅴǐρ(roushuwu.)
小张摆摆头,头都不回地走了。
佟道珩说,聊聊吧。
我出了一后背的汗,我怀疑自己要热死在这个夏夜里。
“你卖什么货?卖自己吗?”
“你嘴干净点儿。”
“我一直这样。”
仔细想想我和佟道珩在我二人恋情的末尾是存在一些矛盾的。那时候我爱他爱得不行不行的,他也爱我,但是他不说。他又享受着我的爱,又生怕我不真心,毕竟我二人是在那种情况下相遇。我这人也比较懒,话说过一遍解释过一遍就再不重复,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佟道珩到底信没信我那番掏心掏肺的话,还是只当那是我酒后胡言。他对我一直存在着的轻薄态度也是我当时心灰意冷的理由之一,好像因为我们是由很草率的性行为开始的,他就也一直觉得我不是什么正经人,好像随意摧折也不会伤心难过。
我想起这些,没来由地一阵恶心,直接推开了他。
佟道珩被我推得一愣。
我看着他愣在那儿又是很生气,上去就又推了他一下,直接把他那么高的一个人推得跌坐在了地上。
他也没放过我。
倒的时候拉着我来着。
所以我俩就这么一起迭在了临近凌晨的街头。我趴在他身上,左手被地面儿蹭了一下,似乎是蹭坏了,因为有点儿疼。佟道珩应该是最疼的,他是直接倒下来的,而且身上还有我,这会儿他那个尾椎骨要是没碎都算是身强体健。
他换了一种很疑惑的眼神看我,就像我不配这样对他似的。
我对他的那种厌烦疲倦瞬间苏醒,之前的所有温情脉脉的喜欢和爱都像我压着佟道珩一样被紧紧地压在最下面。
佟道珩摸着我的脸说:“看得出你挺缺钱的。我要是说,你让我上一下,我给你钱,你同意吗?”
他本意是想羞辱我。
我却在这时候下了决心,决意不让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我从这儿全身而退。
反正我他妈现在也没男朋友,反正我也真的很缺钱,反正他也离婚了。
我说我同意。
佟道珩几乎是气笑了,他狠狠地捏我下巴,他说走,走,咱们现在就走。去你家去我家?
“去你家。我他妈是合租的房子,半夜翻个身隔壁都听得一清二楚。”
“走走走走走。”
我又把他摁在地上了,我说你没说价呢。
佟道珩于是更愤怒,他还得稳着,要么说人民教师素质确实要比我这种小老百姓高许多。
他说我先验个货。
“不行。”
佟道珩于是把钱包拿出来,又狠狠往我身上摔,“够不够?”
我如果当着他的面打开他钱包的话,只怕我会当场被他摔到旁边的护城河里去。
佟道珩原来就这样,看着温和而已,其实脾气非常的暴戾。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俩每次吵架都是大打出手,我打不过他,就抄起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扔他。直到有一次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劲儿,扔了个花瓶过去,佟道珩当时就被我砸晕了。
最后痛苦的还是我本人,我把他从楼上背下去,打车,又弄到医院去。
佟道珩那次醒之后就再不敢跟我动手了,他是真怕我疯起来要他命。
我于是把钱包也狠狠摔回去,就摔到他脸上,他被砸得哼了一声。
我站起来,又把他强扯起来,我说走,走,走,咱现在就走。
佟道珩离婚之后这中转站不太大,一室一厅一厨,装修得倒是挺精致,能看出房东也是个年轻人,而且还有点儿审美。
佟道珩早上起来大概是被都没迭,就赶着上班去了。床边的椅子上长了好几件衣服,长袖短袖,衬衫睡衣,我都怀疑它们不是在同一个季节长出来的。
除这之外,别的地方都十分整齐。
根据我对佟道珩的理解,他平时应该是去都不会去那些地儿。
所以它们整齐,它们干净。
佟道珩关了窗户开了空调,背对着我脱上衣,他脱光了就进了浴室,同时还不忘摔门。
我就隔着门喊你再大点儿劲!你摔碎了这门才好!这是你家!
佟道珩又打开门,冒出头,他说你等着的。
我坐在他床上,开始发抖。
我是很想见他的,也是很想念他的。我总觉得我虽然在他之后也处了许多的男朋友,可对他们都没有对他佟道珩真心。只是我俩决裂得太彻底,他飞走那天我没去送他,之后我就失去了知道他一切消息的权力。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找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生的孩子。要不是我和他前丈母娘激情互殴,只怕我们还要在这一座城市里共同生活许多年,却永远无法互通有无。
虽然后来也想明白了我俩都是真心的,只是他也怀疑我我也怀疑他,我俩像两个特务,我们的相爱无疑是我们背叛自己信仰的举动。
他怀疑我信仰深刻,我怀疑他矢志不渝。
都是扯淡。
佟道珩洗得飞快,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热气腾腾。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了点儿柔情,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佟道珩。
他对我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柔情,看我的眼神都冷冷的。
然后他冷冷地说:“你稍微调调阀门,别他妈跟个傻逼似的进去掰开就冲。我洗澡喜欢用温度高点儿的水。”
还成。
这点儿柔情没浪费。
我再出来,吹吹头发,灯一关,我俩这交易就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