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丽丹多么希望母亲能张开嘴,吃点什么。可母亲自发出那“嗯”的一声后,仍双眼闭拢,双唇紧锁,继续处于昏迷状态。她给母亲擦完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已累得精疲力竭。
她还空着肚子,欲出外吃点东西。可姝玲还不见回来。
此时走道上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到室外散步的病人开始归来。
她盼望姝玲的身影尽快在门口出现。
“嘟嘟嘟!”
突然,叶丽丹的手提电话急骤地鸣叫。
她赶快走到病房一角,压低声音答话:
“我是叶丽丹。你是哪里?何绍军。什么?绑架!”
她静静地听着无线电波传来的声音,眼睛越瞪越大,眉毛越扬越高,温柔端庄的脸蛋倏忽变得坚毅深沉。她问:
“绑匪是什么人?”
电话那头如实回答。
叶丽丹听了又是一惊,不禁脱口追问:
“什么呀?没查清!”
电话那头重复了一次前面的回答。
她的脸板得更紧,又问:
“人质在什么地方?”
电话那头的回答依然令她失望。
“什么呀?人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她的脸像病房的墙壁一样泛白,宽阔的额头流下豆大的汗珠。
她紧握手提电话,一字一板地说:
“你回答国际刑警组织总部肯德尔总秘书长,我们一定依照国际刑警组织章程,与国际刑警湘江支局一道履行国际司法协助。今夜,我们完全按国际刑警湘江支局指定的时间、地点会晤,决不耽误一分一秒。”
叶丽丹关了手机。
她背倚墙壁,缓缓地喘气。
刚才的电话是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值班警官、她的助手何绍军打来的。在她离开办公室不久,他便接到国际刑警组织总部和国际刑警湘江支局通过莫尔斯电讯系统发来的电传,两份电文,同一内容:
家住湘江的马来西亚籍巨商叶正光先生昨晚在珠海日日升大酒店用餐时,被一伙蒙面歹徒绑架。绑匪是何人?是何原因绑架?叶正光被绑往什么地方?湘江警方经过一天的查询,没有丝毫收获。于是,透过国际刑警组织总部,请求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广东联络处联手合作,查缉绑匪,解救人质,并要求双方联络官今夜在珠海会晤,共商营救人质行动。
叶丽丹心想:眼下已过晚九时,从广州到珠海,一百多公里路程,时间紧迫,分秒必争。她走了,今夜谁来护理母亲。白日里,姝玲在同病室邝美蓉小姐的关照下,还能勉强担当护理的任务。通宵达旦,一个不满10岁的小女孩,岂能承受得了。这该怎么办?
此时,叶丽丹多么希望丈夫文克清奇迹般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眼下,她迫切需要丈夫归来,迫切需要丈夫理解、支持。这种需要,她以往也有过,但远远比不上今天这样强烈、迫切。如果丈夫归来,她就可以把护理、照料母亲的重任托付给他,他肯定会尽职尽责。姝玲便能够从重压下解脱,依然上学读书,生活在快乐的群体中,不会感到孤单、痛苦、担心。她自己就可以像往常一样,放心大胆地去完成她应该完成的任务。
然而,希望归希望,现实还现实。
此刻,丈夫文克清正在国际大都市湘江,为做好公司的生意而奔忙、操劳。商场如战场。要赚钱,要赢利,除了绞尽脑汁,用尽计谋,还要有魄力,有胆量,有眼光,敢冒风险,敢下本钱。其苦其累,不亚于她与国际上形形色色的违法犯罪分子较量。
叶丽丹要走。
今夜,国际刑警湘江支局联络官韦若斯携叶正光的公子叶阿波到达珠海,与她和她的助手何绍军会晤。
她必须争分夺秒,速赴珠海。赢得时间,就等于赢得了人质的生命。为了及时解救人质,她需要走,她应该走。
然而,她就这样撇下昏迷不醒、正在输液救治的母亲离去,她内心真是万分痛苦、千般酸楚、异常愧疚。是母亲含辛茹苦,独自拉扯她长大。她依稀记得,她10岁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长得瘦弱矮小,皮包骨头,与如今10岁的姝玲比较,简直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那夜,她听父亲对母亲说,为了全家人活命,他要离开家,到外面去赚些吃的东西回来。父亲走了,父亲此去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是落入了深山,还是掉进了大海,再也没有回来。是死?是活?她不知道。她问过母亲,从没得到过满意的回答。
她长大了,她懂事了,她不再向母亲寻问父亲的下落,只在心里暗暗思念,苦苦盼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头上的发丝由乌变白,她由弱小的女孩变成了高挑的大姑娘,却仍然不见父亲的影子归来。好在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母亲凭着勤劳的双手,发家致富,摆脱贫穷,送她读初中,念高中,上大学。
有关部门派员来到她所在的学校,挑选应届大学毕业女生。开出的条件是:政治上绝对忠诚可靠,学业上绝对优秀拔尖,作风上绝对艰苦朴素,相貌上绝对端庄漂亮。而且还有一个附带条件:身后绝对没有任何社会背景,家庭出身越贫寒越好,本人从小经历的磨难越多越好。校方从应届毕业的六个班级中提供了一长串名单,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经过数轮筛选,淘汰,多次研究,投票,不亚于举办一场奥运会,每一场赛事下来,除了少数运动员有幸继续进入下一轮赛事,绝大多数运动员都是带着遗憾、惋惜离开了赛场。到最后摘取桂冠、拿到金牌,登上最高领奖台的只有一人。叶丽丹就是这场赛事的冠军获得者。与奥运冠军所不同的是,她的身边没有亚军和季军作陪衬。她是应届毕业六个班级的女生中被有关部门看中的唯一人选。
当校方向她宣布结果时,她既感到惊讶不安,诚惶诚恐,又感到幸福快乐,光荣自豪。
从此,她走进警营,登上国际警坛,成了活跃在国际刑警组织的中华女警官。她认为这一切的一切,均搭帮母亲的辛勤培育、抚养。
这时,病房门推开,她以为女儿姝玲回来了,赶忙将目光从母亲身上移过去。可走进病房的不是姝玲,而是与母亲同病室的邝美蓉小姐。
“叶警官!您来了。”
邝美蓉与叶丽丹热情地打招呼。随着她的到来,病室里立刻充满了法国香水味。她指着身后的男子介绍道:
“这是我的男朋友。”
叶丽丹礼貌地点点头。她心里痛苦至极,脸上却佯装笑容。
她打量一眼邝美蓉身后的男子,中等个头,不胖不瘦,清秀的长方脸上架着一副镀金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透出温柔与热情。嘴唇上蓄着的一溜小胡子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提着“春柳湖口服液”和香蕉、芒果等一大袋吃的东西,还夹着几本半裸美女做封面的杂志。
又是一个会追逐女人的男子。叶丽丹在心里说。
这几天,她看见探望邝美蓉的男子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会送礼,一个比一个会说乖巧话。邝美蓉对来探望她的所有男人都是笑脸迎送,都是温情脉脉,而且给她介绍时都是同一个用语:
“这是我的男朋友”。
最初,叶丽丹对此很有些反感,几天下来,她的感觉渐渐发生了变化,邝美蓉似乎不像那种风月场上的女子。
她究竟是什么人?
她究竟是干什么的?
叶丽丹不打听。就连邝美蓉因什么病住院治疗,她也不探问。
她是警察,问的多了很容易使人产生误会,引起恐惧。
她每次来照料母亲,除了与邝美蓉礼节性地打打招呼,从不谈别的。
邝美蓉对她却是很热情,夸她是女强人,女子当警察,实在不容易,实在了不得。她还说,她小时候也想当警察,可愿望没有实现。她这一辈子,只能永远羡慕别人当警察。
邝美蓉对叶丽丹的母亲照顾得也很周到,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