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辰收回目光,这片沸腾和欢呼似乎离得他十分遥远,尽管欢快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他带着点无奈的轻笑点头:“是该庆祝一下,为胜利的人接风洗尘。”
由于灾难来得太突然,大部分人死于了轰炸和机械屠杀,少数幸存的人也因为大街上到处是机器人而不敢出门,所以这一个月来,并未发生物资哄抢紧缺的事。
文医生丈夫开了个小超市,陆初辰的社区附近也有大型商场,食物还算充足。如今为了庆祝,速冻食品和熟食都端上了桌,众人甚至找出了啤酒和香槟。
偌大的客厅变得拥挤,几十个人三三两两分散坐开,文太太夫妇和周鼐教授在厨房里忙活,将冒着热气的锅端到客厅里,里面翻腾着紫菜和馄饨,散发令人垂涎的香气。
杨奕带头开了一瓶啤酒,胳膊拐了拐陆初辰:“陆哥,你怎么情绪不高呢?带头发个言吧?”
啤酒冒着白色泡沫,就像沸腾的心情。陆初辰垂下眼帘,将啤酒杯举了起来。
“能够坐在这里庆祝,是件很幸运的事。”他的声音不高,但哄笑的人声逐渐安静下来:“我们斩断了‘天赐’的一部分力量,尽管之后的道路漫长,但至少我们有了信心——人类有勇气对抗一切灾难。”
“感谢我们都活了下来,并将替死去的人继续反抗……更祝愿以后的很多年,我们都能像今天这样,一个不少地聚集起来。”
话音静静地回荡在热雾和空气中,众人静了片刻,一同举杯。
“为了一个不少的团聚,干杯!”
城市的夜褪去了往昔的繁华,只有屋子里的灯光照亮了黑暗的一隅,碰杯声回荡在室内,使这荒败的夜有了一丝生气。
热食很快被瓜分掉,客厅里残杯剩盏,人群聚众玩游戏,痛快发泄。不知是谁先起头,起哄道:“咱们互相打打气,来轮流说说,等这场灾难过去以后,自己最想干的事吧。”
“当然是让政府给我们挖下水道的工资啦!全市的下水道都给它义务劳动了一遍!”有人半开玩笑地抱怨。
谢棋坐在地上倚着沙发,随意道:“我的想法从没变过,我要在射击上赢过景晗。”
景晗对此爱答不理:“嗯,梦想总还是要有的。”
谢棋很不爽:“那你呢?末世完了你想干什么?”
“睡觉。”
“……太敷衍了吧!就只是睡一觉?字面意义上的睡?”
“《新华字典》上的睡觉还有其它意思吗?”景晗说:“你话真多,下一个人。”
他的位置旁边是斯年,场面忽然寂静,有片刻的尴尬。正当众人把目光移向融寒时,斯年却开口了。
磁性动听的声音,像一阵柔软的风,吹入夜里迷离的梦。
“我想再去一次巴黎。”
融寒心中一跳,心脏被一种静谧的期待包裹住了。
她不禁想,待岁月和平,去曾经相识的地方重走一遍,阳光与河风永远不变,梧桐也依然摇曳着细碎的光影,那一定比朝圣的路还要永恒。
“融寒你呢?”有人问道。
她回过神,想了想:“那我再弹一首《梦幻》。所有祈愿都成真,梦变成现实。”
其他人不明所以,感叹着你真文艺啊,就转向了剩下的人。
陆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狗粮吃了一路隐忍不戳穿,托着脸羡慕:“本来我是个有宏伟志向、远大理想的人……”
“但是?”
“但是现在我看开了,人生苦短……我想找个帅哥谈!恋!爱!”
谢棋不满道:“你这是在暗示我们不够帅吗?”
“……”陆笑委婉:“你很帅,但我宁愿找天赐。”
“卧槽,你个叛徒!你个汉奸,不,人奸!”
杨奕正啃着面包,口里含糊不清:“我想回去上学,这次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了。”
众人大跌眼镜:“这年头黑社会还要科举取士?”
陆笑百思不得其解:“我可以采访一下你的心路历程吗?你们ares待遇不好?洛天泽克扣血汗钱带着小姨子跑了?”
“……”杨奕被呛得翻起白眼,半天才能利索说话。“之前我一直想要‘达尔文计划’的芯片,就是因为,要是安了芯片,说不定我就变聪明,能考上好的学校啊。”
他有点赧地对谭薇说:“有次机器人在楼下巡逻,我快吓死了,而你该干嘛干嘛,我问你为什么不害怕,你跟我说……人的恐惧来源于无知,但只要知道事物的原理,就不会觉得恐怖。”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他抓了抓头发,脸有点红:“你还说,知识带来的安全感,是金钱也买不到的。它也许不能改变命运,但能让人活得更踏实。我……其实一直很羡慕你这样的人。”
谭薇没想到他把自己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分明她自己都忘了,也许只是随口一说。
旁边的人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
“我……”
她微顿,脑海中闪过有一天清晨,谭可贞宿醉后坐在沙发上,鬓角的白发和老去的容颜,心中升起无法挽回的心酸。
“我想去父亲的坟墓前,给他讲故事,好好聊聊天……就像小时候他给我讲故事一样。”她无意识捏着易拉罐,偏开头:“再说要破坏气氛了……陆初辰,该你了。”
陆初辰情绪一直不算高,“没关系,我也来破坏一下气氛好了。”
他面前摆着罐装啤酒和压缩饼干,但都没有拆封。其实他一贯挑食,更不喜欢吃速食,以前只要有时间就会自己烹饪。然而末世爆发后,新鲜食材已经没有了,只能吃一些压缩饼干或方便面,所以这段时间,他吃东西都很敷衍。
“我想回广州,再吃一次早茶。”
周围很配合地出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奕问道:“陆哥,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当心理医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