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动!”高大的祝由巫师厉喝“否则你们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声音很熟悉,夏兮和白小舟的脸色都变了。
“你是”夏兮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嘴角勾了勾,伸手在脸上一抹,现出一张有棱有角的刚毅脸庞。
“白修谨!”夏兮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你怎么敢到这里来?你难道就不怕”
“那件事我已经解决了。”白修谨冷笑道“难道你真的以为用那种拙劣的方法陷害我,就能让我一辈子东躲西藏?”他的五指紧了紧,几乎要掐断夏兮的喉咙“让他们给我女儿注射解药。”
夏兮皱了皱眉,朝护士点了点头,护士往白小舟的身体里打了一针,不过几分钟,白小舟的身体就有了知觉,她拼尽全 力从手术台上爬起来,白修谨侧过头问:“能走吗?”
白小舟动了动手脚,四肢还有些发软,她点了点头,白修谨将夏兮一拉:“小子,要麻烦你送我们一程了。”他挟持着夏兮,往外走去,保安们投鼠忌器,都紧张地举着枪,他却镇定自若,步伐沉稳,如闲庭信步,却没有一丝破绽,将对方妄图攻上来的每一个可能都打破,对方人虽多,却只能干瞪眼。
白小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来这里打探过,对于地形他十分熟悉,又有夏兮开道,一路畅行无阻。
出了那座废弃的医院,白修谨面对着跟出来的众人,倒退着走入密林,大概行了一里路,他朝树丛里点了点下巴:“把草扯掉。”白小舟扯开密密的藤蔓植物,露出一辆三轮摩托,他忽然往夏兮脖子上一砍,少年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晕了过去。他随手将夏兮扔出去,跳上摩托,一踩油门,这辆貌不惊人的摩托竟在无路的林中飞驰起来。
树木从两边快速地退去,地面崎岖,凹凸不平,忽然车轮猛地一抖,白小舟惊道:“爸爸,好像碾到了什么东西。”
白修谨没有说话,继续往前开,她忍不住转头去看,地上竟然躺着一只黑猩猩,被车轮给轧了,浑身都是血。
这里怎么会有黑猩猩?
那黑猩猩动了动,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怒吼,如上弦的箭一般往前一蹿,追了上来,白小舟惊呼:“爸,那不是猩猩,那是个怪物,快,开快些。”
“别慌!”白修谨喝道,他眉头紧皱,真是怪异,这座山林他明明早已探过,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陌生?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身侧传来一声尖叫,他转过头,见那被碾死的猩猩已经扑了过来,一双锋利的爪子在女儿身上乱抓,血从它已见白骨的脸上流淌下来,滴在女儿的身上,和女儿的血混在了一起。
就这一分神的工夫,身下的三轮摩托忽然飞了起来,它竟被开进了悬崖!
不对,这里根本不应该有悬崖!
脚下是万丈深渊,他在下落的一刹那,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心中怒吼:夏兮,我竟然中了你小子的奸计了。
夏兮一把将白修谨推倒在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冷笑道:“我本来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也不过尔尔,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还是那座废弃的建筑,还是那间手术室,白小舟还躺在手术台上。
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爸爸,你醒醒!”白小舟转动着唯一能动的脖子,望着地上双目紧闭、悄无声息的父亲,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对我爸爸做了什么?”
“放心吧,他死不了,最多睡上个十天半个月。”夏兮依然笑眯眯的“主刀医生死了呢,叫候选的医生进来吧。”
两个保安将死了的医生拖出去,随即又进来了一个,他动作很迅速,二话不说,拿起手术刀便朝白小舟手腕上的红线切下去。
刀一入肌肤,血就涌了出来,白小舟毫无知觉,心却像被撕碎了一样,如果没有了手,她就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不能当法医了,她将只是一个残缺的人,一个永远不会有未来的可怜女孩。
口袋里的灼烫仿佛要烧起来,她忽然听见一声惨叫,医生吓得拿刀的手抖了一抖,停了下来。
夏兮惊慌地抱着自己的头,双眼通红:“你们谁把灯关了,快打开!”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护士走过去:“夏兮少爷,您没事吧?”
“快把灯打开,我、我怕黑!”夏兮尖叫,护士脸色有些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夏兮少爷,您的眼睛”
“住口!”夏兮将她猛地推开“我的眼睛什么事都没有!”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扑到手术台前,摸索着抓住白小舟的双臂“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天磊那老东西当年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任你再机关算尽,仍然逃不出师傅的手掌心。”一个浑厚的男低音在身后响起,他惊慌地转过身,双眼没有焦距:“白修谨?你、你没有”
“不,我中了你的幻术,不过,这么点儿雕虫小技困不住我。”白修谨淡淡地说,目光泛着一缕恶意“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当年师傅治好你之后,在你身上下了一个咒,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夺回那双手,你的病症就会卷土重来。现在你只是在我女儿手上割了一刀,眼睛就看不见了,要是一双手都割了下来,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夏兮浑身颤抖:“那个狡猾的老东西!”
“你这点儿心机,还想跟师傅斗,真是自不量力。”白修谨冷笑“是为你哥哥夺回那双手,还是让自己失去五感,成为活死人,现在由你来选择。”
夏兮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指甲刺进肌肤里,挤出血来。他沉默了一阵:“李医生,给她把伤口缝上。”
白修谨嘴唇上勾:“果然兄弟情深。”
夏兮脸上肌肉紧绷,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将面前这个男人千刀万剐,但他却知道,他无能为力,他的性命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已经捏在了别人的手里。
医生麻利地缝好了伤口,这一刀割得并不深,在包扎妥当之后,夏兮的眼睛能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儿光。麻药的药效退去,白小舟四肢发软,伤口剧痛,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白修谨将自己的女儿扶起来,旁若无人地往外走,门外拥进来一群保安,夏兮咬了咬牙:“让他们走!”保安们互相看了一眼,乖乖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白修谨又回过头来笑道:“夏家老二,你最好给我女儿立个长生牌位,我女儿要是死了,后果还是一样。”
门在他身后关上,夏兮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东西狠狠扔在门上,周围的人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就遭受鱼池之殃。
狂怒之后的夏兮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摸索着来到哥哥身边,悲戚地哭道:“哥,对不起,是我没用。”他狠狠地吸了口气,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一定能找到方法,解除那个咒。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人全都付出代价!”
话还没说完,背后一阵阵发凉,两个护士盯着他身后,脸色发白,他蓦然回头,迎面便挨了一拳。这一拳打得极重,他身材瘦小,竟被打飞出去,撞在手术台上,不省人事。
护士们尖叫着跑出去,身材高大、身穿保安服的男人缓缓取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肤色黝黑的脸。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被自己打晕的少年,转身将昏倒的矮小祝由巫师拎起来,扒下他身上的道服,目光又落在夏兮的身上:“你要不是小孩,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白小舟依偎在父亲的怀里,艰难地前行,她偷偷看了父亲一眼,觉得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失去了和父亲沟通的能力。
“你想问这两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吗?”白修谨笑着说“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白小舟撇了撇嘴,这根本就是他不想说的借口。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步子一顿:“等等,爸,我得回去取一件东西。”
“不必了。”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白小舟诧异莫名:“司马老大?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以为我这段时日都在玩儿吗?”司马凡提朝白修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身上的道服脱下。白修谨一语不发照做,他将两件衣服拿在手中,望了一眼白小舟的手,说“好好养伤,初夏的事,不必担心。”
警笛声在头顶轰鸣,保安从四面八方拥过来,司马凡提朝二人挥了挥手:“你们走吧,这里的事交给我。”
白修谨将女儿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传来打斗的声响。白小舟靠在父亲的怀中,麻药的副作用所带来的眩晕袭上来,眼皮重如千钧。
腰侧的口袋还有些灼热,她伸手进去摸了摸,心猛地抖了一下。
那是一张借书证。
这张借书证是一位白头发的图书管理员给她的,曾救过她很多次,可是很早以前就已经遗失了,现在怎么会无缘无故又出现在她的口袋中?是谁放进去的?
她没有力气再想下去,手一软,借书证跌落,她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当药效完全退去,白小舟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看到的是瞿思齐和朱翊凯欣喜的脸。她揉着生疼的太阳穴:“我这是在哪儿?”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你的宿舍。”
“我爸爸呢?”
两人对视一眼:“三天前,我们接到白叔叔的电话,让我们来照顾你。我们来时,只见到你一人。”
白小舟一愣,爸爸又不辞而别了?
她皱起眉头,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可奈何,也许他所遇到的那些难题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完美解决,他也许是不想连累她,但无论是什么原因,他还是抛弃了她。
她失去了母亲,父亲也弃她而去。
以前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了,就开始新的生活吧。
日子还在一天天地过,白小舟又恢复了宿舍、教室、研究所三点一线的生活。司马凡提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救出龙老师没有,叶不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瞿思齐和朱翊凯还是喜欢斗嘴,秦哲铭还是喜欢流连花丛招蜂引蝶,法医系的同学们还是把她当成怪胎,这样的生活算不得一帆风顺,却让她安心,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意义。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张借书证,她矫情地认为,它遗失在了时光的缝隙里,再也无法找回。
那天借书证会出现在她的口袋里,必然不是巧合,或许多年前外公在夏兮身上所下的咒和它有某种联系。关于借书证有太多的秘密,也许这些秘密永远不会有解开的一天,但解开不解开,早已没有了任何意义。
只要她知道,有个人在默默地关心着她、守护着她,便足够了。
白小舟打开研究所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她拿起扫帚和抹布开始打扫,就像以前叶不二所做的那样。
柜子上还放着研究所全体成员的合照,她将相框拿起,小心地擦拭,却在相框下看到一抹果冻般诱人的绿。
那是一张信笺,纸质很硬很粗,上面用毛笔写着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心整个沸腾起来。
我已醒来,不日即回,勿忧。
落款,是叶不二。
她丢下抹布,拿着信笺转身就跑,她要告诉思齐和凯子,告诉他们不二很快就会回来了,她一路横冲直撞,就在冲出研究所大门的那一刻,忽然扑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她被撞得眼冒金星儿,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老大?你回来了?”她只呆了一秒,随即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难道”
“我才走了两个月,怎么这里跟几百年没人住似的?”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女音,熟悉的腔调,白小舟鼻子一酸,眼圈泛起红潮。
世事总是这么奇妙,命运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就像两年前她初入大学,在忐忑不安中来到这里,遇见他们一样。现在,她又重新遇到了他们,一个也不少。
从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