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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习和他的工作都不约而同的变得忙碌了起来。
所有SM美感的事情都不再与我们两个人有关,仪式感慢慢消弭,只剩下粗暴。我们在一整个十一月里,挥霍着夏城最后一点暖和的天气,彼此消耗。
那种感觉是十分循序渐进的,但唯一不变的是,我一直对他和他妻子的事情充满了好奇,我羡慕他们的社会地位,就好像头一回见面,我看到高梧的腕表背后说明的一些事情。我是虚弱的,虚弱到要和其他人做爱,才能确定我是充满力量的。
和高于我社会地位的人做爱,慕强也好,空虚也罢,无论怎么评说,它都满足了我对生活的掌控力的需要。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样的掌控力也有反噬的一天。
这件事情开始变得棘手起来,因为即使知道了真相,也无法阻挡我对他有过的所有眷恋。而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和他都能感受到留给彼此的时间越来越少。从来不愿意在公开场合一起露面的高梧,连白天一同出现在他家小区都害怕的高梧,突然间变得无所顾忌起来。他再也不给我转账什么打车费了,他开始像对待小情人一样对待我,带我出入夏城各种商场和高档餐厅,我们在日头很足的白天去吃一下午的火锅,那一整个下午,我甚至满脑子都还是怎么能让这时间变得更长一点,如果不能留住他,我就尽可能的去问一切他们夫妻的奋斗史,哪怕学到最后一点东西都是好的。
高梧真实的人生终于在我面前铺展开来,有时候,他在我眼里甚至变得渺小了起来。他所有故事的脉络,听起来就像是一只漂亮的金丝雀被一个踏实肯干的女人看中,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而他所有翻盘的好运气,都爆发在读研的某一天,他的妻子劝说他试一下当时学校在招的飞行员计划,而那年,他都快要三十了。和他妻子笃定又狠辣的人生规划比起来,他所拥有的不过是一副好看的皮囊。他三言两语便勾画出了一个强大的女人,这个女人,和他,和我一样,来自小城市,一路升学,不到三十岁,便拿了双料的博士学位,他们最一开始是体育系的本科同学,之后便一路考研升博,再到读了体育教育和运动心理双料的博士学位,现在终于稳定在大学,开始任教。和高梧同是一个航空公司的同事们的妻子都会听从航空公司安排或者国家调度,跟着自己的老公到夏城各个小学医院的边边角角去工作糊口。而高梧的妻子于公于私都不太可能放弃她在太原打拼的一切。
那个本来在我眼里,胸膛散发着海洋气味的,高大的男人,他的内在,一瞬间连一个二十一岁的我都不如。
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我一边从火锅里打捞着虾滑,一边不让自己露出任何鄙视和傲慢的神情。实际上,我也不敢。因为无论如何,我是需要他的,就像是某种被下了降头的执念。
我需要他。
我们在商场里漫无目的的逛着,他总是敷衍的看着手机,不说回去,也不说留下。但会打包所有我试过的衣服,尽管它们又丑又贵的离谱。
我离他,无可救药一般的越来越远了。
商场里有一家猫空,我走到任何地方必逛书店,周畅销的书架上放着苏珊福沃德的《依恋》和《原生家庭》。高梧取了《原生家庭》下来,这又一次提醒了我,他的女儿刚刚出生。《依恋》的推荐语上写着:你是不是“如履薄冰”,一遍遍想着怎么说,生怕一句话就毁掉你们的关系?他是不是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理应左右你的人生和一举一动?
是,是……全部都是。腰封上的问题,我全部都回答是。
我取下它紧紧抓在手里,他的指节划过手里的《原生家庭》,说:你现在看这些书,还是太小了吧。
我不接话,我搞不懂他到底喜欢我幼稚还是成熟。
他许久没怎么逛过纸质书店了,结账的时候自然的把我手里的也一同结了,边结边感叹,真是很久都没有来过纸质书店了啊!
比起高梧这个人来说,我图的不是钱,三四年以后,我反复琢磨了很多次,实际上,除了东窗事发之前,他也没有给我花过什么实质的钱,东窗事发之后,我确实拿了几件贵价的衣服,但我也从未穿过。
我们最后一次逛街,是我要短暂离开夏城回家给爸爸过生日。临出发前一周,高梧买了电影票带我去同德广场看电影,那是我们看的最后一场完整的电影,那也是唯一一次我俩在影院看电影,他没有把座椅的扶手抬起来,把我揽在怀里。那天,我真的是需要一件回家的衣服,太尴尬了,偏偏那个时候需要一件衣服,我躲开一层那些他常带我去的贵价的店面,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家only挑卫衣,我下定决心不能让他花钱了,为着突如其来的自尊心,也为着能让他知道,我也有属于我的自尊,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儿,也同样不想再被他看轻。我试衣服试的很认真,最后挑中了一件很好看的紫色卫衣,卫衣中间印了一个拇指大的猫头,袖子上是缠绕的丝带,那件衣服所有的复杂和简单都是刚刚好,只是他连抬眼看一下的心思都没有,所以只要我上点儿心就可以把被他收走的手机拿回来
', ' ')(',他是怕我自己结账的,好像那样就臊了他一个山西男人的脸面。我借故说要回消息,便自己花了五百块钱把那件卫衣买了下来,我喊他起来走的时候,他很诧异我是什么时候自己付了账单。
从商场的扶梯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自觉的不再挽他的手臂,我站在他很旁边的位置。好死不死的,那天他竟然碰到了机场的主管,我们下,他们上,他的主管带着老婆孩子,他们迎面笑着打了个招呼,吓了我一跳。好像和他比起来,我才是出轨的那个一样。他倒是十足的淡定,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那一幕,反反复复的确认,和他主管迎面碰上的时候,我跟他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开诚布公之后,我很难分辨高梧对我们的关系是感到更加困难还是更加轻松。困难的是,他上升的愧疚,和我们最终无法站在太阳底下的恐慌。轻松的是,那天夜里的凌晨两点,他可以不再避开我去接她的电话,我以为电话那边是个生冷的女声,而实际上,那是一个成熟而又真正具有性魅力的声音,夜深了,那声音也会撒娇说想他。电话挂了以后,我转过身子问他,她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他说,没有的,她有时候会在睡不着的时候打一通这样的电话。
白天,要说在我尽力付下那件卫衣账单的时候还有什么期待的话,那么在此刻,所有期待已然被全部浇熄。我那时候天真的想,因为我年轻啊,他成熟的灵魂怎么会不爱年轻女孩的肉体。但在那个电话之后,我明白了,他最不需要的,其实就是我的年轻和稚嫩,尤其是在他那个有着双博士学位和为他生下可爱宝宝的妻子面前,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我的年轻。
那天早晨,我不告而别,再也不想乘坐他为我叫的任何一辆出租车。从我那天离开,到回家给爸爸过生日,我都没有接到一个来自他的电话或者短信了。
我在想,这个故事,是不是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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