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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死入侵者的晚上,寧迋舒出乎兰烁意料外的吃了两碗饭,喝了两碗汤,摸了摸肚子吐出一大口气,而兰烁只是吃了几口猪肉片炒菇、味噌烤茄子就饱了。

「你的食欲好像比之前还好?」兰烁感到有点不可思议,笑睇他说:「我毒死那几个傢伙,你不是也害怕吗?」

寧迋舒点头:「所以我这不是多吃了一些东西压压惊啦?」

「嗯……原来是这样。」兰烁一脸要笑不笑的盯着青年,收回目光时还是忍不住吁出笑声。

寧迋舒说:「本来我是想给他们两个打包一点吃的送过去,但我不知道怎么去他们房间,所以只好自己先吃了。」

「你想叫他们吃饭也有办法。」兰烁拿出一本五色便条纸,翻开白的纸页跟他说:「把想讲的写上去,等下教你褶纸,褶好以后施法术就能传递讯息了。」

「像小说里讲的那种式神、飞符什么的?」

「嗯。但也没那么玄,只是弄个意念的载体。」

「不,很玄啊!」

兰烁教他褶蝴蝶,念完咒语后两隻白色褶纸的蝴蝶飞去走廊进了房间。兰烁说咒语相当于驱动程式,驱使它们飞动。寧迋舒问:「咒语是程式?那六字大明咒呢?」

「你想知道,回房间我讲给你听。那六字比较像是通关证明,就好像是你得先拥有某国总统的身份,才能拥有资格按下飞弹发射。越是强大、纯粹的东西,越需要相应的能耐,也不是谁念出来都有用。」

寧迋舒点点头:「那我快点把餐具洗一洗。」

「今天就偷懒一天吧。在山里跑一天也累了,我拜託森林里的朋友洗碗了。」

「森林里的朋友?」寧迋舒当他开玩笑,跟着兰烁回房洗洗睡。睡前他跑去兰烁那张高尚雅致的架子床里坐着听人讲古,还拿了柚子边剥边吃,配茶喝,兰烁一点都不在意在床上吃吃喝喝,或许是因为这房间全都在兰烁的掌控之中,不会有虫蚁敢出现吧。

兰烁给他讲了许多宗教故事,以及一些逸闻,这一晚寧迋舒再次听故事听到睡着。寧迋舒坐在老位置,同样靠着一堆抱枕,微啟的嘴角流出一点口水。兰烁看他睡成这样,眼里流露淡煦笑意,拿了手帕在他嘴角轻压,然后两手穿过他腋下将人架起来捞近,让人趴在他肩上,再一手手托住其膝腿送回隔壁房。

翌朝,兰烁将食材都备在厨房,想吃的自己动手,竇鹏老样子一次性的做了三人份的餐点,兰烁在外头打拳健身。梁霈樺关心说:「竇鹏,你心情好点了吗?」

「不知道,我想等下再去问兰先生尸体怎么处理了。虽然能理解他做那些,但我还没办法适应过来。」

「我也是。小不点,听说你昨天还吃晚饭啦?」

寧迋舒嘴里塞着一大口沙拉,点点头没开口,梁霈樺温柔笑了下说:「真好,我也想跟你一样坚强,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唉。我吃饱了,先去洗盘子。」

片刻后,厨房传来梁霈樺的尖叫声,竇鹏跟寧迋舒赶过去看她情况,她指着洗碗槽边正在洗东西的两隻动物大叫:「牠、牠们好可爱!」

有两隻浣熊站在凳子上面洗餐具,而且动作很俐落,一个搓完泡沫丢给伙伴,伙伴再泡一泡水拿另一块海棉擦洗。寧迋舒想起前一晚兰烁提到的森林的朋友。

兰烁碰巧回屋,跟他们说明:「这段日子你们在适应这里的生活会有些吃力,所以我用一些作物当报酬,请牠们帮忙一点日常杂务。」

竇鹏他们汗顏:「就算是远古族裔也多半只能跟自己相近的物种沟通交流,你是怎么有办法使唤牠们?」

兰烁轻蹙眉,好笑纠正:「不是使唤。是交易。我雇牠们帮忙。你们都吃饱了就过来一下。」

他们跟兰烁到户外,竇鹏第一个开口问:「昨天那些尸体?」

兰烁负手站在空地回答:「都请森林的朋友们帮忙弄走了。」

寧迋舒一手拱在嘴边小声跟两个朋友解释:「他昨天也这样讲,就是刚才的浣熊那样,应该还有其他的朋友这样。」

梁霈樺跟竇鹏茫然。竇鹏质疑:「兰先生,你就是怕弄脏自己的手不是吗?昨天讲得多好听,说不希望我们涉险,拿我们当杀生的藉口。」

兰烁举起一把短枪比他们吓一跳,竇鹏立刻展臂护在寧迋舒跟梁霈樺前面斥喝:「你想干嘛?」

「别慌。」兰烁把枪口对准自己另一手掌心,寧迋舒探头看见那一幕,预见接下来兰先生要做的事,急忙喊:「不要这样!」他话语尾音被枪声盖过。

兰烁朝自己左掌射了一枪,子弹贯穿的洞血肉模糊。梁霈樺抱头尖叫,竇鹏把她抱住护着,一边骂兰烁有病,却来不及拦下寧迋舒。寧迋舒衝过去抓起兰烁受伤的手大骂:「你搞什么?又自残!」

兰烁被他吼得微愣,解释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没那么容易死掉,所以在昨天那情况并不是担心自己才去毒杀他们。我既然收留你们,就有责任照顾你们。」

「啊啊!」梁霈樺尖叫,竇鹏烦躁回应兰烁说:「够了够了我们信你,先把手包扎一下,忽然就这么干也过火了,想吓谁啊。」

寧迋舒抓着兰烁的手肘往屋里带,气急败坏道:「你给我进来包扎伤口。真是活太久脑子坏掉是不是,怎么能拿枪打自己,说明就说明,有话好好讲啊。」

兰烁没有被人这样念过,这个矮他一颗头的青年因他乱成这样,看着觉得心情矛盾,有点愧疚,但也有点高兴。因为他那些天外或同在修炼的朋友都不可能这样替他担心,只有寧迋舒明知道没事,却还是如此在意他。

寧迋舒猛地回头问:「急救箱在那里?」

「什么?」

「急救箱啊。没有吗?」寧迋舒拍额咋舌,嘀咕说:「你肯定仗着不老不死所以没有常备的急救箱。」

寧迋舒霸道拉着比自己高大的男人到屋旁的抽水帮浦,将伤口冲水,再找乾净的纱布包扎。兰烁安份的跟他坐在缘廊上,盯着自己的手被包扎成两倍大。

寧迋舒固定好纱布以后,抹掉额上的汗吐气:「呼,你真的不要再自残了。真的不好,很吓人。」

兰烁说:「我不是故意的。」

寧迋舒白他一眼:「那天砸店你就是这种惊人作风。一言不合就开干。」

兰烁不冷不热应了句:「说得好像我脾气很差。」

寧迋舒瞇眼:「也算不上脾气好吧。」

兰烁叹了口气开始把包扎的纱布解下,寧迋舒睁大眼问:「你干嘛?」

「不必大惊小怪。就算那枪开在我心口,甚至打在我脑袋上,肠穿肚烂,我也不会死。」

纱布解开后,枪伤果然消失不见,手完好如初,兰烁翻着手掌给他看仔细,淡然道:「就说吧,没事的。」

寧迋舒抓着他那手反覆看,问:「可是不痛吗?」

兰烁愣住,青年低着头,一滴水珠砸到他手心上。

寧迋舒说:「因为活着,受了伤就是会痛啊。你教我们那么多东西,教我们怎样利用大自然活下去,结果自己过得这么漫不经心、活得这么随便,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没心没肺,不会关心你的死活?」寧迋舒说得有些哽咽,慌忙揩去泪水。

寧迋舒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太依赖兰烁,因为兰烁的帮忙,让他不必面对末日惨况,不只是他,竇鹏他们或许也一样,可是兰烁却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就连解释自身情况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实在蠢得让他心疼。兰烁什么都懂,却不懂得好好对待自己,在他看来就是蠢。

兰烁看着寧迋舒的脑袋瓜,再看手心的泪珠,从衬衫口袋摸出手帕,端起他的脸擦眼泪。寧迋舒眼眶湿润呆看着兰烁,对自己忽然涌上来的情绪感到羞窘,不知所措,他本来没有要哭啊。

兰烁说:「对不起,没想到你们都反感,以后我口头解释吧。」

「不是反感,我是……」寧迋舒眨着沾上细微水珠的眼睫,找不到词汇表达。

寧迋舒点头。兰烁道谢,浮现一些奇怪的念头,他想摸摸青年的头发、脸,想安抚对方,却也想看着对方因为自己慌乱着急的样子,有些矛盾在他心里冒芽,但他并不感到讨厌,反而觉得有点意思。只不过兰烁心里想想,什么都没做,他不想吓坏寧迋舒,也找不到理由解释。

「唉。」寧迋舒歪着脑袋叹气,窘脸瞪着兰烁说:「你不准跟别人说我这样。」

「哪样?」

「少装傻,总之不准讲我哭的事。」

兰烁浅笑:「好像能瞭解为什么那个天裔族的喜欢你。」

寧迋舒撇撇嘴,咋舌说:「听不懂你乱讲什么。那我要去看他们了,霈樺都被你搞出阴影。」

兰烁笑意还掛在嘴角,望着青年离去的身影像落荒而逃。他摸上自己胸口,感受胸腔里的脏器规律鼓动。活这么久,也不是没有人知道他不老不死的事,但头一回有人关心他痛不痛。

他开枪是故意的,有点赌气,也有试探意味,如果这几个都被他吓跑,而他回到独居生活,感觉会轻松很多,毕竟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忽然收留他们也只是一时兴起的消遣。但不知不觉好像有什么不同了,他拿着手帕心想,好像真的把那几个当作伙伴一样放心上了,所以才会赌气、会当成一回事,会被牵动情绪。尤其是寧迋舒,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觉得挺可爱的傢伙,如果可以不希望这人就这么死掉。

「唉。」兰烁心想,这种日子也不错。

***

兰烁后来为那日的事道歉,竇鹏他们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大伙摊开来说,起初还有点尷尬,后来喝了点酒吃着小菜就释怀许多,毕竟立场互换的话,竇鹏认为自己未必不会做一样的事。气氛恢復如初,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山林田野间劳动虽然很累,精神上却意外充实,感觉得到自己和这片土地是怎样相依共存,而且也学兰烁拿作物跟森林的朋友做交易。

某天清晨兰烁说:「这几天农地收整得差不多,比较清间。要不要去外头找你们的亲友,把他们接来?」

郑娜娜撑着黑洋伞在树荫下,其他三人戴斗笠、手套和雨靴站在田里对着兰先生发愣。他们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来是害怕面对现实,二是他们目前寄人篱下,没什么立场提这种请求。

「科、可以吗?」梁霈樺讶异得声音都变调。「我好想念我弟弟。」

竇鹏眼眶微热,也涩声低喃:「不知道兄弟们怎样了。」

郑娜娜神情有些迷惘:「啊,好想念家人。」

寧迋舒伸了个懒腰,爽朗笑说:「那就一起出去找他们啦。有兰先生在一定没问题。」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当天重新整备外出的物资。寧迋舒的车蓄电量充足,以防万一当初还在后车箱放了艘水陆两用汽艇,跟这辆陆空两用车做互补。寧迋舒问兰烁有没有需要什么,兰烁说:「你们准备自己的就好。」

出发前兰烁两手空空,身上只有一个黑色皮革斜背包,戴了双黑手套,颈上掛了副蓝黑色护目镜,穿了双橡胶深蓝短靴。落难组的三人一鬼看到兰先生这打扮都呆住,寧迋舒说:「你兜风?」

「其他的东西,进城再找就好。」兰烁这话太有自信,也点燃他们的斗志,尤其是换穿衣物,虽然这里天气好,天天洗衣物都能晒乾,但老穿同一套也相当困扰。梁霈樺已经拿出簿子开始列清单。

寧迋舒去发动车子,他握着方向盘看起来很紧张,郑娜娜敏锐察觉到了,关心他有没有事,他坦言不清楚外界情况,当驾驶压力大。兰烁听了就说:「那我来开吧。」

大家异口同声:「你会开车?」

兰烁理所当然回说:「当然会。迋舒坐副驾驶座,帮我留意路况。」

「噢。」寧迋舒答应,跟兰烁互换座位。他看到兰烁没有立刻坐进车里,而是调整了驾驶座椅的空间,之前他驾驶时将座椅调整过,但对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兰烁根本挤不进来。

竇鹏跟梁霈樺都憋笑,虽然兰烁面无表情,但这一幕还是看得寧迋舒满亲尷尬。兰烁就座后看向寧迋舒,提醒他系安全带。

寧迋舒系好以后跟兰烁互看:「怎么了?」

兰烁拿食指的指背碰他耳尖说:「很热?」寧迋舒的耳朵都红透了。

「唔,没有啊。」寧迋舒痒得缩了下肩,竇鹏他们在后座清喉咙,他转了圈眼珠叫道:「对了,我带了口罩。」他开始把一包十入的口罩发给他们,以防万一。

寧迋舒他们逃进山里近一个月,没人知道外头变得怎样,连兰烁也不确定,只能亲自去看看。由兰烁担任驾驶,他们花了半天时间就下山,途中竇鹏跟他们科普一下远古族裔的近代发展。

过去远古族裔不是没有过内斗和战争,几次纷乱耗下来,不少种族成了弱势少数,有许多孩子失去亲族庇护,竇鹏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孤儿或弱势者被一些组织吸收,银河集团底下就有不少提供庇护的组织,表面上是公益事业,但收容对象都是早就经过挑选的远古族裔,也会在其成年后提供各种工作。

寧迋舒听完问梁霈樺说:「那霈樺你弟也住同一区?」

梁霈樺摇头:「他在日本的亲戚家,不然那时逃出医院我会立刻回去接他出来。在你家过夜的时候我联络了亲戚,跟他们告知情况,请他们留意可疑人士,没想到接着就天地变色了。」

「在国外啊。」寧迋舒搓下巴,安慰道:「嗯、还好不是太远,兰先生有办法吧?」

郑娜娜也举手说:「我家人在欧洲。」

其他人惊呼:「这么远?」

寧迋舒突然想到了什么,推衍道:「到时候把大家的家人朋友救出来,然后他们也想去找其他的亲戚朋友,我们是不是要无限循环下去?那不就环游世界了?」

兰烁打断他的想像说:「先救人,其他的到时候再作打算。不必杞人忧天,但是该来的就面对。」他们听完这话陷入沉思,兰先生果然是他们的定心丸。

下了山,近郊乡镇有不少路段淹在水里,车子在水上飞行进城,过去繁华热闹的市区全变了样,大半都成了水世界。没有电和其他能源可使用的缘故,大楼间的立体投影和萤幕都是黑的,还有裂痕,就连路灯跟行道树也黯淡死寂的浸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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