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往后躲,后背撞在车门上,被他双手飞快地环抱住,护着我的后脑勺,把我朝他拉近了,在我舒展开的眉心亲了一口。
“你不要嚣张。”我清了清嗓子,说,“你还没跟我‘一字不漏’的讲过你的罗曼史,宫先生。”
他故作惊讶,“你确定要听这么劲爆的故事么,想车震?这么有情调。”
“……”
要不是报警对这家伙没用,我现在都拨了号了。
“下次我们换个故事讲吧,”他深情地说,“给你讲我是从你几岁的时候开始预谋、接近、试探,最后引诱你主动跟我告白的。”
“……你走吧早点回家多喝热水。”这一定比上个故事还劲爆。
他看着我下车,探出半只手臂抓着车门,说,“明天你要是去费娜那里,我就把你的背包带过去,明天周五,我没什么事儿。”
“好,我等你。”
——千夫所指也好,蜚短流长也罢,既然我能做的都是有限的,与其为那些还未到来的事情惴惴不安,不如享受当下,结局好坏都接受。
因为他值得。
第100章
我提着便利店买来的加热便当去了夏皆的店。
本想去路对面的一条小巷里看看她喜欢的那家猪脚面有没有关门,想想还是算了,太绕,免得我过去的时候夏皆已经关门回家了。
所幸还没有。夏天是旺季,会有人在外面逗留很久,这时候还会有客人上门,她一般九点半、十点才关门,冬天的话就是八点。
我隔着马路远远的望,小店挂着铁艺装饰牌的门里散发着柔和的黄色灯光,那块牌子是我一个钉子一个钉子亲手钉好的,上面用黑色和金色的喷漆喷出字迹,还在门里挂了个小铃铛,用来提醒迎客送客。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头顶响起了悦耳的“叮铃”声。
“欢迎!”
额头上扎着发带的夏皆从吧台里直起身子,看见是我便大大咧咧地嚷,“……什么嘛,儿咋。”
我被那个说不出哪里可爱的尾音给逗乐了,把便当袋子稀里哗啦的放在某一张空桌子上,我顺腿勾了个椅子坐下,说:“回来了。”
“哎你是不是早回了?”
她两只手举在胸前颠颠地跑出来,拧了一条湿抹布甩在桌上,很认真的掐指计算了一下,“我记得你是去……十天,这才一个星期?”
“提前回了,行李还撂在我朋友家。”
“哦。那你特意跑来一趟干嘛。”
“夏女士。你这是欢迎给你送夜宵的儿子的口气吗。”
“……”她自知理亏,只能耍赖地吐舌头,“略略略。”
真是的。
“嗯……来都来了,帮我干点儿活呗?”她示意似的张望了一圈,冲我讨好地眨眼。
“休想。”
说着我走到墙角的花架后面抽了一个垃圾袋。
抱怨她:“怎么不多招个人。”
“用不着啦。”
我把每张桌子下面的纸篓都清理干净,看她伏下身子麻利地擦桌子,这是每天关门前的必经程序;纤细身影在吊灯下一闪一闪的晃动,轻笑声渐渐低落下去,“得多付一个人的工钱呢……”
我就不乐意看见她这样,“那我每周末回来帮你。”
“都说了用不着。”
佯装嫌我唠叨的模样,她撇着嘴嘟囔。
半晌又自顾自开心地笑。
我坐在高脚椅上看着她擦那张桌子,觉得一颗心像也是被擦亮了,发出点儿灰蒙蒙的光来。
之前被宫隽夜打消了大半的郁闷这下彻底被歼灭了。
微波炉“叮”得一声提示,让她从疲劳和踯躅中打起精神来,扔下手中的活计,急吼吼地跑去端饭,塑料饭盒比较烫手,我听见她在满屋蒸腾的食物香味中混乱而欢快的尖叫。“啊!吃饭了!”
便当几乎被她摔到我手边,转头又兴致高涨地跑去店里的小冰柜那边拎了两罐啤酒。“来。”
我刚喝完一摊,不介意再续上,伸手帮她撬开拉环,罐口应声爆出绵密的白色泡沫,在溢出去之前她赶紧凑上去喝了一口,这才想起跟我碰杯。
“明天想吃什么?”我说,“我做了带给你。”
“馄饨面馄饨面馄饨面。”她念咒似的说了三遍,听起来真的很想吃。“我开吃了!”
她夹起一块鸡翅根的时候我走去大门口把廊灯关了。
“哎宝宝你知道吗,”她嘴里咀嚼着食物说,“来这边打工的那个小哥。”
她说的是住在这楼上出租公寓的男人,从事着自由职业同时也给她打杂,我见过没几次,是个着装举止都不怎么起眼的人,姑且算是有印象。“他怎么了?”
“他是同性恋。”
身后是她吃饭分心,勺子敲打碗边的声音,“看不出来吧?一开始我真没看出来……上次亲眼目睹了有一个比你大三五岁的男生在追求他,对,就是追求,告白了,我本来在围观,觉得人家的私事我不好从头到尾杵在那当电线杆,就走开了……两个人都很帅,但是看上去和普通人也没啥不一样嘛……”
我拉起门帘的手停了一下。
门上的铃铛又一阵凌乱的响,这次是被外面风吹的。我闭紧了门,转而把推在一起的帘布扯平。“啊。”
我回到她身旁坐下,把彼此交握在一起的手放到桌子上。
“然后呢。”
我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思考,揣摩或者去担心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我会听到怎样一番言论,因为我从这样的开头和气氛中并没有感受到恶意,和“针对性”。大概只是这个话题碰巧出现的时机太密集了,我难免要神经过敏。
“那他们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呀——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好奇后续的嘞。”她喝了口啤酒,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扒拉着饭里不爱吃的配菜,“宝宝你看上去一点都不觉得稀奇喔。”
“本来就是。”我说,“现在这种人不新鲜了。”
“这样啊。”
话题到此中断,我仍在小心观察她的面部表情,企图从某些措辞或细节中读出她的意见,可惜一无所获,不知道是好是坏。
就让我一厢情愿的认为是好的吧。
因为她曾说过,永远不会对我失望。这话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是作为自己无能时的退路,而是某种支撑;哪怕我不是她亲生的,没有无条件被爱的特权,也请容许我作为她的孩子,拥有一点渴求她认同的私心。
当晚我跟她一起回了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费娜的工作室。
这次何故不在,宫隽夜把我的背包捎去了,顺便当了一上午的免费听众,然而我比较丢脸,录制过程中频频犯低级错误,咬了自己的舌头,还拖了费娜的后腿。费尽周折总算是录完,作为补偿,我义务给她以前写的弃稿做了二十首混音,听听还有没有挽救的价值。
“我说……哟,少年,后期做得不错嘛。”她靠着工作台看我对轨,赞赏地拍我的肩膀,“自己学的?挺麻烦的吧。”
“还行。”我说,“有录音棚。”
“哈?”
我把眼睛从屏幕上还没完成混缩的音频上移开了一秒,抬手指指宫隽夜,“他赞助的。”
“……”
费娜立刻用一种无产阶级熊熊燃烧的仇富眼神怒视着他。
宫隽夜也十分自觉的把脸转向窗外吹起了口哨,调跑出了十里地。
我适时地转移话题,笑着推推费娜,“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差点忘了。”
她咂了口端着的润喉茶,将视线收回到我脸上,“joah十月份起招募自由音乐人,你要试试吗?”
第101章
她托着手机给我看屏幕,涂成珠光色的指甲按住音乐网的主页上下拖动。
“就是这个。”
之前出现过我们的歌曲和名字的榜单上面是轮播头条,字体是鲜亮夺目的橙红:joah招募自由音乐人,原创扶持计划。
“十月份之前都可以做准备,用你现有的账号申请,提供一首原创的deo和高清身份证扫描件,十二月会陆续审核完毕,有的会收到跨年音乐节的邀请函哦。”
音乐节。
耳机里波动的电音将末尾那句话遮盖得残缺不全,我把保存好的一首从弃稿文件夹里移到桌面上,便于她随时查看,然后把键盘推了回去,往靠椅软陷处一躺,让高处的电风扇恰好能吹到我的脸。
——年初立春时我起了蓄发的念头,目前已经长成自己看得顺眼的长度,只在上个月去修理了发尾和鬓角,偶尔对镜自顾,好像比从前少了些叛逆和戾气,但额头被遮住突出眉峰,就加重了那份摆脱不了的阴沉。没留过这么长。
只为了年前的时候听宫隽夜无意间提了一嘴:“虽然杨梅头也很可爱……想看你头发长点的样子。”
所以我留了。
现在刘海都让风吹起来,被宫隽夜朝后一拢,他用凉丝丝的手心贴着我的额头,很舒服。
他嘴上问费娜,眼神却是向着我,唇角好看的提起。“听起来不错。”
我眨了眨眼,睫毛戳刺着他手掌的外沿,后颈枕着高度正好的椅背,仰头看他说:“要试试吗?”
宫隽夜是全力支持我做音乐人的,这点我非常肯定。他是不希望我去当明星。诚然,我当不了是一方面,他没嘲笑过我异想天开,这却是他在最初的最初就准确对我传达过的意愿,或者说是请求。立场相当坚定,好像把本不用管的我的事也通通揽到自己身上一般,让我不禁胡乱猜测他是不是曾经吃过哪个明星的亏——他这样的人,有过类似的情史用不着意外。
但听闻此事的费娜女士却机智的否认了。
“是不想看见你被其他人喜欢呗。”
她冷哼一声,活灵活现地表演了她能想象到的情景,“万一你红了,我说万一,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每天有一群十三四岁的萝莉粉高喊着‘夏息我要给你生孩子’,我看他绝对气得分分钟杀人全家。也就你没心眼儿了,相信他是怕你放荡不羁爱自由受声名所累……是嫉妒啊。男人都这样,都用直肠思考。”
“……”
我:“姐,为什么是直肠?”
“……大概是‘直’?”
我说,容我回去考虑一下吧。
暂时不想有什么定论式的表示,我和宫隽夜回了家,没再提关于音乐方面的事。
健身房里他陪我练泰拳。从去年冬天最冷的月份开始,大雪封路不方便跑步,他就在家教我打泰拳,刚接触的时候我问他有什么技巧或是诀窍,他耸肩说没有,打到死就可以了。
我说,讲道理,那你怎么给我当陪练?
他想了想,说,别打脸就行。
做完热身,他将一副陈迹斑斑的旧拳套丢给我,自己双手戴着防护板,呈标准的防御姿势挡在脸前,上方露出两道笔直的眉,被说话时的细微表情所牵动,黑漆漆的瞳仁里像是浮了层汗似的水汽,在格挡的空当里望向我:“为什么当时没下决心呢。”
“还不到时候。”
我单手出拳,单调而不讲套路,次次命中目标,又不想真正地击中他,心想万一再有个什么闪失碰着头了脸了,不知道谁心疼。
他挡下我一记横踢,那双眼眨了眨,微微勾作笑的弧度。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我又出一拳,“有把握成功的时候。”
“假如以你的衡量方式为准,”他稳稳接了那一拳,脚跟都分毫不挪,“那得默默无名的被埋没多少年啊。”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翻唱,要写歌,是想从反响中试探自己的实力?”
“我想被人听见。”我垂下双手,汗水从眉角滑落,“可我总觉得,不够。”
“哪怕参与了也是陪跑,总有我无法超越的人在,你知道……我不能永远碰运气。”
我不是怕输。
我是怕明知道不一定是那几千几万分之一,就算拼尽全力,却还是要强颜恬退的去接受失败。
一个小时后,我累得坐倒在地,t恤浸透了汗全贴着脊背,靠在墙上兀自喘了会儿气,他走过来拎起我,塞给我一瓶苏打水。
“去。”我堵着瓶口含混地说。
“嗯?”
“我是说。”
喝光了的空瓶在我手里拧成麻花,才刚被宣泄一空的力气仿佛又疯涨回来,我绷紧了一张脸,只翘动嘴角,用拇指在脖子上平平一划,朝他做出“杀”的手势。
“管他能不能行。”我说:“打到死为止。”
大二开学的第一个月,我以每周录一首歌的频率把迷你专辑的曲目给凑齐了,在国庆假期的时候弄了身份证扫描件和deo,一封邮件发到了joah官方的申请邮箱里。
大概是想图个好彩头,我用了写给宫隽夜的那首歌,《告白》。
当那张专辑被冷落了将近一周,总算等来第一条评分和留言的时候,我便放心地把软件从手机里卸载了,专注写下一首歌。
直到十一月底。
十一月正逢我喜欢的歌手发了新专辑,沉寂两年半的回归之作太让人期待,一发行就好评如潮,原本在这方面没什么癖好的我一狠心就花了三个星期的生活费买了唱片,还换了副音质好点儿的耳机,这热血和阔绰的背后必然是大口大口的西北风——卡里的钱我攒着没花,毕竟它的意义等同于老婆本,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一分都不想动。
“老婆”在听了我和费娜的新歌之后再一次腆着个脸指责了歌词的露骨,并强烈要求干坏事的时候拿来当背景音乐。
窗外的花园一日日枯黄,无双和老王开始迷恋我的被窝和宫隽夜的腿,冬天又要来了。
在我把那件事忘干净之前,我在某个熬夜编曲的夜晚,发现了那封静静躺在我邮箱里的回信。
第102章
那时是夜里十二点多,整个寝室的光源只有我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和我映在玻璃窗上的惨白面孔。为了攻克编曲的瓶颈,我已经连续熬了四个晚上,眼眶四周充血发热,只能睁开一条缝,清醒全靠狂热的精神力在支撑。人都是这样的,一件事完不成的时间线拖得够长,坚持就会转变成偏执,能让我钻牛角尖的只有这一件事,白天学习没有余暇,那就唯有压榨睡眠时间写歌。
我的书桌侧边第一个抽屉里堆着一摞a4纸,是我这段时间的成果。这一沓脏兮兮打了卷的纸上,有些记录了一整首完整的歌词,有些只写了缺胳膊少腿的几段——我一般拿这样的几张拼凑出新的一首。写词灵感从不间断,但编曲是我的薄弱环节,我对旋律的触觉远低于节奏感,说得悬乎点,这是跟天赋挂钩的东西,我不像李谦蓝一样拥有那种仿佛天生的乐感,也不像费娜有多年的经验积淀,他们信手拈来的本事换做我只能慢吞吞的摸索,偶尔还要求助于人。
这么晚了,李谦蓝还挂在线上陪我修音,问他困不困,答非所问:“你是不是等急了,我让馨心陪你聊会儿?”
“……用得着吗,大晚上晒得我睁不开眼。”
我是真的快睁不开眼了。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的右下方忽然探出了一封新邮件的提示窗口。我揉了揉眼,心中没有一丝好奇,满怀着“反正就是垃圾邮件”“今晚依旧写不出来”的低靡情绪,把光标移过去点开。
从疲乏的眼球接收到信号开始,整个大脑就被冲击得一片清明,睡意全无。
“主题:joah!
亲爱的夏息,恭喜您注册音乐人申请通过,并获得joah音乐节的参与邀请。阅读(附件邀请函)请注意,你的个人页面将升级为音乐人主页,不可更换账户;你的留言板会和艺人留言板合并。此邮件不可回复,三日内会有工作人员与您取得联系……”
可能是我吸气的动静太大,床铺跟我挨着的贺一凉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吱呀的一声。
我才意识到的确很晚了,而我却像个磕了药的疯子一样兴奋,魂魄快要从躯壳里自爆了。
我又看了两遍,确认发信人是官方的星标邮箱,哆嗦着手截了图发给李谦蓝。
一阵沉默,他回了我一串千军万马横跨对话框的“我操”。
我把脸狠狠埋进枕头里,闷得自己眼冒金星。
“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
尽管我也认为是在做梦,或许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邮箱里什么都没有,我的歌还没写完,第一节课教授要点名提问,希望presentation能拿到不那么讨厌的分数——这些都去他妈的吧。
我成功了。
睡了个极度亢奋的觉,保持这种精神状态完成了本周的最后一堂课,我风风火火地往家赶,路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宫隽夜。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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